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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六]7.12大捷[/COLOR]
84年7月12日
上级通报:今天凌晨,越军出动一个师的兵力对我老山全线阵地发起进攻。我守军步炮协同,对来犯之敌以毁灭性打击。歼敌1400余人,敌团级以下军官失踪25人,战斗仍在继续中。
传来这个捷报,大家无比兴奋(这就是7.12大捷。),唯一的遗撼是我们没能和一线步兵共同战斗。 中午吃饭时,炮班战士张毅因太紧张,造成枪走火。当时吴英来副营长(江苏盐城人)和刘玉勤副连长(江苏盐城人)正在说话,子弹从他俩人之间飞过,打在路边一棵树上,钻了个洞。
连队给张毅记严重警告处分一次。指导员强调说:下次再发生类似情况,就让他去前沿当军工、炸碉堡。
7月13日,部队继续开进,在茨竹坝安营扎寨,进行战前训练。全营侦察兵登上2040高地,开设观察所。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爬这么高的大山,我们每人携带四十多公斤的武器装备,汗水湿透了全身。越往上走,空气越稀薄,一会烈日灼照,片刻又大雨倾盆。雨水刚小一点,太阳又钻出来猛晒。营长笑着说,这就是云南十八怪的第一怪:前边下雨后边晒。
我问:那第二怪是什么?
营长笑而不答。几分钟后,解放鞋被黄泥粘成大驮驮,只好脱下赤脚前进。营长说,这就是第二怪:赤脚比穿鞋爬山快,呵呵。
这座高山海拔太高,一天的大部分时间被大雾笼罩。能见度好的时候,一天也只有三、四个小时。雨过天晴时能见度特清淅,可以看到远方的一个越军雷达站和哨所。
我们驻扎的这个山顶,有一个我空军的雷达站。据站上的一个排长说,越军的那个雷达站我们不动它,原因很简旦,我们这个雷达站和他们相遥望,谁也不炸谁,大家心照不宣,避免损失。
雷达站有台黑白电视机,可以接收越南台节目。但节目很落后,用的是幻灯片技术,没有我们这边的节目好看。
7月15日晚上,接到团指通报。说有越军特工队今夜来偷袭,要我们注意防范。我们分三组,在账蓬内点根小蜡烛,埋伏在周围三个小高地的石林中。我抱了一箱手榴弹,装了满满五个弹匣子弹。
这一夜,大家不敢有半点大意。我伏在草从中,胳膊腿都麻了,只敢扭动一下身子放松放松,任由蚊虫叮咬。天快亮时,也没有发现越军。不过,这次埋伏很成功,大家忍受着蚊虫叮咬,没有一人用风油精之类的药品。 说实在的,我们并不盼着越南特工来。
7月16日,团指命令,二营抽出三名侦察员配合军区侦察大队到敌后侦察。有营部马红(上海人)排长,汪如申(杭州人)班长和我。接到命令我们马上动身,到山下后情况又有改变,营部侦察员吴玉才(浙江湖州人)替换我,他的越语水平较好。而原来考虑我的军事技术过硬,百米内枪法百发百中,地图定点作业也很优秀。虽然很想去敌后侦察,又不能抗命,只好又回到山上。
7月18日,得知班长还没动身,我和王国良去看望他。我俩找到了去敌后侦察小分队的住处,这里是靠山脚密林处的一座普通两层楼的民居,木制结构,墙体用竹木搭建,不太宽的木楼梯踩在上面发出咚咚的响声。二楼有些昏暗,侦察员们歪歪斜斜的躺在地铺上,靠墙放着一排微型冲锋枪。
我一上楼,班长就看到我了。他略显惊讶,站起来和我们握手,其它队员面无表情的各自想着心事。
人多说话不便,我们三人走下竹楼。班长告诉我,明天晚上出发。这几天主要强化越语口语练习和特战训练,作战任务出发前三号首长亲自传达。三号首长大家谁也没见过,从班长的说话语气和表情,看刚才房间的气氛,我感觉到他们非常紧张。
临别,班长送我俩至山道口,我们三个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班长眼含泪花,语音哽咽,说这次去可能回不来了。如果那样,请王国良在战后务必去他家一趟,探望他母亲一次,这次去敌后最让他牵挂的就是她母亲。说完,我们三个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班长又送我俩一程,才依依惜别。
是啊,中越边境埋着数不清的地雷。这次行动只有一名工兵,我祝愿战友们平安归来, 祝愿班长能平安归来。
[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七)老山战区 [/COLOR]
1984年7月19日,轻雾。
今天轮到我和报话班长朱殿虎(江苏宝应县人)下山取水。我俩每人提一50公斤容量的胶壶,带上枪就匆匆下山了。由于现在是雨季,赶在下雨前把水取回可省一半力气。为防止敌特袭击,我俩保持十五米间距,讲好由我注意左边和前方的敌情。他负责右边和后面的情况。
我俩下山的速度很快,越往下走,散雾反而越大,能见度很低。我不停的回头望他,怕距离拉的太远。见他不停的从山道边摘下野果吃,那种小野果山上很多,酸酸甜甜的很有味道,我也很喜欢吃。
在山的中部,有一处清泉。附近的村民都在这里取水,快接近水池时,坡度明显较缓。我也就放松了警惕,关上枪保险,把冲锋枪背在背后。心想有朱殿虎在后边呢,怕咋的。正走着,忽然从山道的岩石后边窜出两个全副武装士兵,大惊。我丢掉水壶,快速把枪掉转过来。刚抠开保险,我的后背被硬东西顶着,同时传来一声严厉吆喝:“别动!”还没反应过来,前面两人已下了我的枪。我心想这下完了,遇上特工了。回望朱殿虎,他也被四个持枪士兵围在中间。他的枪也对着其中一人,疆持在那里。经过对话,才知道他们是兄弟部队的巡罗队。
我们互通了部队番号,家乡省份,才知闹了场误会,把我俩当越南特工了。巡罗队是奉命上山搜查敌特的,凌晨有士兵被杀。幸好大家都冷静,要不然不管谁死,都是自家兄弟。
(注:事后,朱殿虎说,他当时准备开枪,但看到对方也和我们穿一样的军装,怕打错。 在以后兄弟部队遭遇越特工袭击事件中,敌人都穿我们的衣服。)
背着水返回时,在山道上碰见去前沿察看地形归来的吴副营长和许正楼连长,人多一起走路,心里踏实很多。
听吴副营长说,7月12日那天死在我军阵地前的越军尸体还在那里躺着。望远镜看过去,地上横着、卷着、树枝上卦着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有两千多人。由于天气炎热,尸体开始腐烂,臭味难闻,一线步兵配发了防毒面具。这几天我军一直往那边用炮弹打传单过去,也派了人员顺盘龙江往那边用塑代包漂传单。
连长从兜里拿出两张天蓝色双面印刷的传单给我看。纸的质量很好,是我军前指给越军二战区指挥部下的通知。大意是说,我军从人道主义考虑,要越军在天气良好时过来收尸。需要打白旗,不准携带武器,人数在五十人以下,我军绝不开枪开炮。
7月16日,越南军队派出五十人收尸。那天雾较大,他们没按照传单上的条文行事,不但没打白旗,还带着武器,就被我步兵用重机枪给突突了。越军用喇叭喊话,说我们不守信用,想趁机占便宜。我军阵地也向他们喊话,只要遵守传单条款,绝不开枪开炮。后经多渠道交涉,十八日越军派人过来收回去二百多具尸体,余下大部分尸体不要了。
(注:以后得知,十九日夜,越军再次发动进攻,并对越军余下尸体进行多次轰炸。我方还击,双方炮火把余下越军尸体翻进土中。至二十日,表面阵地已很少看到敌尸。)说话间,我们已到山顶。副营长把全体侦察员和保障人员集中在一起,要各分队准备一下。他说:“战前训练到此结束,明天开拔,夜间占领观察所。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我们正式参加战斗,祝大家好运!”
吴副营长是从一营调来的,原任三连连长,讲话从不罗嗦,军事技术也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7月20日早晨,有附近村里民兵牵来几匹螺马,帮着我们运送行李装备。大家高兴坏了,这让我们轻松很多。我们的车辆已经在山下岩头寨公路边等候,是我们连的指挥车,车厢蓬用伪装网包的严严密密。大家整理好装备,连长说:“我们六连的观察所位于那马村旁的646高地,位置非常好,视野开阔。可以观察到越军的大部分地域,大家抓紧准备,今晚赶到观察所过夜。”
驾驶员刘文刚(江苏铜山县人)在不停的检查车辆,电打火就反复打了十多次,都是一次就着。战场上夜间行车禁开远光灯,怕招来敌炮袭。因此两个车前小灯他仔细的试几遍。 十几分钟后,驾驶员刘文刚报告连长:车辆检查完毕!
侦察班副班长姚志杰报告连长:侦察班准备完毕!
报话班长朱殿虎报告连长:报话机无线设备检查完毕!
电话员严治平(安微霍山县人)报告连长:有线电话检查完毕!
炊事员栾加利(江苏盐城市人)报告连长:炊事用品准备完毕!
侦察兵是炮兵的眼睛,我们这个战斗集体含连长一共九个人组成(侦察班长汪如申去敌后侦察尚未归队),是全营的先遣队。连长扫视大家一眼,手一挥:出发!
指导员、副指导员、副连长向我们挥手致意并祝一路顺风!
今天夜里,指导员和副连长将带领全连炮班在子夜占领跤趾城炮阵地,并需做好一切战斗准备。
我们的车沿着战区坑坑凹凹的山路向前线开进,经过几道军警检查站。我们每人胸前佩带一枚炮九师特配发的铜制“长径鹿”识别标记,通报作战番号后都顺利过关。
沿途有炮五团和其它兄弟部队撤下来。五团和我团的炮一个型号,都是130加农炮,在当时我军炮兵中是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炮。最远可达27公里,在老山地区由于越南地势低射程可达33公里。不同的是炮五团在此长期作战,炮管已打成黑红,象烧火棍一样。我们的炮还油漆新新,看到我们坐在车里紧紧张张的样子,他们嘻笑着向我们挥手致意。有人手抓车箱板边便扭动身子边高唱:“老朋友再见,老朋友再见!再见吧,再见吧......”好大的嗓门,显然是故意让我们听见。看他们那兴奋劲,好象马上要洞房花烛夜似的。
虽然他们对我们那么友好,我们还是笑不起来。个个阴沉着脸,木呆的望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偶儿有人机械的向他们礼节性招一下手,又赶快紧紧的握着冲锋枪。真弄不明白,他们打仗还为何那么高兴。在我们行进在三道弯公路时,右前车轮滑进一个弹坑,熄火了。
(事后刘文刚说,当时他紧张的要哭了,在这里熄火,不是要命吗,七八辆被炸毁的汽车歪倒在山坡上,他比谁都看的清楚)
天不绝人,当连长拔出**,准备喊我们下车跑步前进通过这道鬼门关时,车又打着火了。一加油门,汽车嗷的一声竟然驶出弹坑。过了三道弯,汽车沿着盘龙江公路快速行驶。这时传来阵阵炮声,声音好象不远,连长命令全体人员下车防炮,十米间距,靠山脚跑步前进。
这时,有一戴黄袖标的军官跑过来说:“你们是刚上来的部队吗?赶快上车,快点驶离这里,这会是咱们打炮,没事,几分钟后敌人炮弹就打过来。”于是我们快速上车,驾驶员加大油门,向前急驶。
车辆驶过,我看到江边一个连一个的炮阵地都在开炮,道道闪光,映红了天空。不一会,敌人的炮弹打过来了,江对岸的林中不断有炮弹爆炸,伴随着爆炸总会有一片耀眼的闪光。有炸点落在江里,炸起几丈高的水柱,水柱落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我在心中祈祷,菩萨保佑,炮弹千万别落在我们车上。
当我们到达那马村时,已是晚上九点。连长命令司机把车开到那颗千年大榕树后面隐藏,上观察所已不可能。山上住有兄弟部队,一时无法取得联系,万一引起误会,可能造成伤亡。
连长联系到村里的一位大娘,我们晚上在他家挤住一晚。大娘告诉我们,这村从不落炮弹,放心睡觉,村里的一个亲戚在越南河宣省当副省长。大娘还为我们特意做了一锅腊猪肉熬山圩, 吃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张木桌旁,大娘和她的女儿站在一旁看着我们吃。她俩一点也不紧张,不时的说几句我似懂非懂的话。在我那碗饭快吃完时,那女孩在我身后轻手轻脚突然放进我碗里一大勺猪肉。我说:“哎呀!姐姐,我吃饱了,吃不下了。”
大家都笑我,大娘和她女儿笑得更开心。她们说:“吃得了,我们这里的规矩,不吃不行,哈哈.......”随后,大娘和她女儿又以相同的方式给每人加上一勺。房间里不时的有这个美丽女孩朗朗的笑声,她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善良。这笑声竟然减少了我初到前线的紧张和压力。
这一夜,虽然大家很累,可没一个人睡得着。整个战区枪炮声阵阵,时有炸点闪光透进房间墙壁上。不断听到有炮弹带着哨音从上空桔桔飞过,村子周围时有落弹,但村里的确没有挨炸。 我们把房子的前门后门都打开,坐在地铺上,我手指一刻也没离开枪板机,直到天亮。
[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8):占领观察所 [/COLOR]
天刚麻麻亮,我们已整理好行装。我扎紧腿绑带,往绑带里悄悄塞了一粒子弹。昨夜我己想好,战场上什么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出现,往最坏处想,一旦和敌人遭遇,在不能取胜又无法脱身弹尽粮绝时,不能当俘虏,关健时刻,把这颗子弹留给自己。
大家准备完毕,连长让栾加利取两听红烧牛肉罐头放在这家主人桌台上,又亲手在灶台上的黑瓷盐巴罐里放20元钱,大娘做饭取盐时就能发现。随后,连长布置刘文刚,栾加利邦电话兵严治平架设观察所至营指挥所的电话线。我们告别大娘,向山上出发。
出那马村口左转,走过一块早已荒废了的干涸稻田地,就看见了那弯弯曲曲通往山上的小路。今晨雾很大,老山主峰被大雾笼罩,越南的小青山基本看不清它的伦廓。穿过甘蔗林,是一片不小的咖啡地。这一带山势较缓,杂草丛生。不一会,露水已打湿了我们的衣裤。连长打头阵,姚志杰断后,我和颜峰、王国良、朱殿虎居中。
我们警惕的扫视着山道左右的情况。咖啡丛中怪石林立,突出的石头黑呼呼的形状各异。偶尔看到有人形状怪石在雾中显现,让人心中一惊,头皮紧麻,不由抬起枪口,随后又恢复平静。咖啡丛尽头,再往上走,便是一个象天梯一样的陡直坡。从山上面通下来一根绳索和五六条黑色军用电话线,站在这里可以听到山上有人唱歌,那男高音歌喉不错,听歌调是邓丽君的<<美酒加咔啡>>:美酒加咔啡,我只要喝一杯,想起了过去,又喝了第二杯......我要美酒加咖啡,一杯再一杯.......
我们抓住绳索,一步步艰难的往上爬,汗水和露水早己把军装湿透,满头的汗水滚下来模糊着双眼,口中能品到汗水的甘咸。我喘口气,右手抓紧绳索不敢松开,偶能停几秒用左臂么一把汗,亮开双眼,再接着往上爬。这段山路不长,但好吃力,上去后,40师侦察连傅连长站在山道口微笑着迎接我们。
我们连长前天来查看地形时他们见过面,已不那么生蔬。他们打过招呼后,许连长叫:“姚万富!”
我答:“到!”快步上前,许连长说:“这是你河南老乡。”
我喘着气,忙点头说:“老乡好。”
傅连长高兴地帮我把冲锋枪从脖子上取下,一份暖意涌上心头。一句纯正的河南家乡话,立马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老乡,你是河南哪里呀?”放下行装,我用衣袖抹着汗水,用家乡话问。傅连长回答:“平顶山。”“嗨!我南阳啊。”我惊喜的叫道。傅连长说:“咱很近,我去过南阳。”
在战场上能遇见老乡,又是这种场合,那个亲劲就甭提了。接下来我便大哥长大哥短的跟他套近乎,而他更是以老弟相称。只顾我俩说话,不经意间冷落了身边的战友。
傅连长介绍,刚才唱邓丽君情歌的是42师侦察连俞连长,他老婆在家为他生了个儿子。接到信后,家伙这几天就高兴地不停的唱歌。
许连长夸赞俞连长的歌唱的实在好听。听到我们讲话,俞连长过来打招呼,脸上笑地一朵花似的朝傅连长挤挤眼,学用河南话说:“是啊,俺也当爸爸了,能不高兴。”
俞连长是贵州人,一米八的个头,虽然胡子拉渣,但满脸英气。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吧,待人特别友善。
俞连长说:“这几天,天天盼着你们来。你们接防了,我们就可以撤了。”话虽不很中听,倒也是实话,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不知咋了,我突然感到难过。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情涌上心头,泪水扑扑的淌下来,行前发出的信不知家里是否收到,我好想念我的母亲。
汗水刚消,行装还没打开,营长通过电台向我们下达命令:立即下山,接受新的任务!
[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9):偏马村[/COLOR]
接到命令,我们立刻下山。在那马村大榕树下集合,这里较为隐蔽。大榕树东边是一个长长的山丘,山丘上长满了树和几尺高的杂草,形成天然的蔽障.
我有些尿急,就躲在我们那台解放车后解决。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喂喂,去远点尿,杂搞的撒-------”扭头后看,几米远有一个老兵正手拿着罐头盒吃饭,显然在说我。
“这住有人呀?”我尴尬的回一句。树丛后又钻出来俩兵,也用罐头盒吃着东西,朝我笑笑, 没说什么。 完毕,感觉浑身轻松,走过去瞧瞧,才知这里是一个步兵弹药堆集所。三个兵是看守弹药的,两个四川兵,一个河南兵。呵呵,河南人、四川人真多,在哪都能遇上。
(注:后来,我和他们成了好朋友,曾向他们“借”过500发子弹。我用这些子弹在一个山洞里练射击,我试验出一个弹匣30发子弹打连发只需十秒,得出一个结论:电影里那些英雄们的枪总有打不完的子弹,这些镜头绝对是虚构的艺术化情节,决不能被误导。在战场上用那种打法,子弹必需非常充足,如果只有四、五个弹匣,用点射最佳,不到万不得已,慎用连发。子弹打光没人增援,那就死定了。和平时期,士兵每年打十至二十发子弹就算不错,要不是向看弹药所的朋友索取500发子弹过过枪瘾,连长和我关系虽好,他也不会舍得给我这么多子弹。更可怕的是,要不是自己摸索出这个经验,还真不知道一满弹夹子弹打连发会这么快就射完。)
我回到车前,看到驾驶员刘文刚正在驾驶室睡觉。我用力拍打几下车门,醒了。他迷迷糊糊的问:“你咋回来了?”我说:“连长叫你把车开过去,我们要去偏马营指挥所有新任务。”
那马通往偏马这一段是暴露公路,小青山上的越军观察所可以把这里看得清清楚楚。还好,今天的雾到此时还没散尽,十几分钟便抵达偏马。这里已没有一间完整的民房,越军的炮火早把村子炸成一遍废虚。
营指挥所设在村东边的小山洞里,山洞有差不多火车那么宽,二、三节车厢那么长的样子。黑漆漆的洞内点了几根小蜡烛,我们班的两位计算员党进友、强风民和排长屈健都在洞里,他们正忙着计算作业。战时,计算员配属给营部。
营长给我们下达的任务是:让我们去1175.4高地(曾被媒体誉为“八十年代的上甘岭”)开设观察所,646高地观察所交给四连侦察分队。
连长交待我们,偏马村常遭冷炮袭击,让大家不要随意出去走动,他和吴副营长去1175.4高地为观察所选扯, 具体情况回来再定。
我坐在洞里一张床上耐心的等待,几天来的紧张和劳累颠簸,使我感到浑身困泛。营部的兵真的好福气,有这个山洞,就是导弹打来也不怕啊。我胡思乱想着,就睡着了。
睡梦中,听到有机枪响声。却不知自已身在何处,惊乱之下,呼的坐起来摸枪,见党进友在我身边坐着,正开一盒麻辣茄子罐头,他笑我说:“你睡哩好香啊。” 又是一阵机枪声传来,我问哪响枪声?党进友说:“山洞上边不远的地方是个高机阵地,往越南那边射击,已经打了一个下午了。”
吃了麻辣点茄子罐头,我便和党进友溜出山洞,去看打炮。出山洞口右转,向前走几十米上一小山坡,便看到一挺双管高机正在进行平射。机枪架在一个环形工事里,“嗒嗒,嗒嗒嗒嗒......”,机枪手瞄准远方,左右摆动着枪口,子弹出膛的震力很大。枪手的身体和面部肌肉随着震力有节凑的抖动着,枪口升起缕缕细细的白烟。一个副枪手坐在地上叼着烟,一幅不在乎的样子。他负责续子弹,小黄瓜般粗细的弹壳叮叮当当的弹落一地。
我看不清射向远方的弹着点,根据枪口指向的方位,能判断出正对清水桥和左边一点的步兵阵地射击。我俩站在他们身后看射击,人家根本不理我们,就象我俩不存在一样。临走时,我捡了个弹壳做留念,那黄铜弹壳还有点汤手。
接近黄昏时,吴副营长和连长才回来。1175.4高地的守军不让他们上,理由是山上太危险,山顶能观察的地方有限,且有很多雷区,活动范围很小。已有几个单位在上边开设了观察所,敌人不断打炮,最多时一天打上百发炮弹和导弹。近日内已有几名侦察员阵亡,守卫部队伤亡更严重。于是,在1175.4高地开观察所的计划泡汤了。
晚七点,四连连长在646高地给营长打来电话,说他们的侦察员没和兄弟部队搞好关系,对方强硬的不让在那里开设观察所,关系闹的很疆,几乎到了枪口相向的地步。营长马上命令四连侦察员连夜下山,让我们重返646高地。
是夜,我们夜宿偏马。连长和营指领导一起分析了646高地的现实情况,最后决定有姚志杰和我先上646观察所。姚志杰头脑灵活,很会混事,而我和山上的大当家40师傅连长是河南老乡关系,这个组合有利于工作开展。
第二天早早登上646高地,迎接我们的是一张张笑脸,并享受到40师傅连长亲手为我们做的早餐。
事后,我曾问傅连长那件事,傅连长解释说:“那几个兵牛B哄哄的,不尊重人,好象老大一样。给他们按排个观察位置,他们说自己会选。可选了个位置,前边有几棵树档着视线看不出去,向我们借刀砍树。”
傅连长有些激愤的说:“树能砍吗?还是侦察兵!对面小青山上的越军侦察兵分分钟钟都在观察这里的情况。观察所的植被,包括一草一木都不能动。越南人打了几十年的仗,精着呢。你这里突然少几棵树,他就知这里有情况,炮弹瞬间就飞过来。俞连长也向他们解释不能砍树,可他们不信,非要砍。”傅连长看无法阻址,只好请他们离开此地。争执之下,傅连长手下的两个四川籍侦察员拿起冲锋枪并拉响了枪拴。 我也曾问过那个四川兵小李。他的解释有两点:
一、那几个兵瞧不起人。
二、傅连长79年打越南立过一次二等功,树为侦察标兵。在这个观察所期间又立了一个三等功,一个二等功。在他们心中是英雄,可以为傅连长去死,所以......
[COLOR=blue] 永远的十八岁(十)越军坦克 [/COLOR]
吃过早饭,傅连长带姚志杰和我去熟悉地形。我们沿着峭壁边上开辟的一条小路向前走几十米便是观察所。这里大约有15平米见方的样子,靠左侧是悬崖峭壁,峭壁上边是密密的树林,右侧是陡坡且长着带刺的野枣树和丈高的芦苇。有几棵数丈高的大树象一把把大伞把阳光遮挡。向前方远看,视野十分开阔,架设侦察器材的地方刚好有两块齐胸高的巨石横卧在这里,从石逢里长出的小树形成巧妙的掩护层。傅连长说这里是风水宝地,一点也不为过。
站在这里,右前方的老山主峰近在眼前,正前方顺着盘龙江畔的天保农场和船头望过去,就是越军的小青山。小青山右侧连接着一个高低起伏的长长山脉,就象横在老山山脚下的我军步兵阵地面前的一撞墙。
从地势上看,我军阵地并不占优势。青山口远方的越南纵深,是一个宽十多公里纵深二十几公里的平坦区域。在四十倍望远镜里,能分辨出行人是男是女。
我问傅连长:“7月12日死了那么多越南人,现在能不能找个尸体看看。”
傅连长转动炮队镜角度说:“你们要早几天来,满山遍野都是越军尸体。嗯,这有一个死的。”
我透过炮队镜看过去,镜内的十字线坐标正对着一具尸体。这小子真可怜哟,头和腿不知是被炸没了还是被埋在土里,只能看到他翘起的屁股和背部。这是我到前线看到的第一具尸体。
我正在观察,姚志杰拉一下我的衣服说:“你咋看这么久,让我也瞧瞧。”他看过后,又在左侧一点的草丛边找到两具半尸体。傅连长说:“那两具半尸体周围是雷区。” 紧接着,傅连长向我们介绍了越军的几十个目标。我用彩笔一一标注在地图上,并牢记心中,随后又学习了激光测距议的使用方法。
据傅连长手下的四川籍侦察员介绍,清水桥那里被我军炸毁的三辆坦克、一辆装甲车,是7月19号被傅连长发现的。那天中午,傅连长侦察目标时发现清水桥近方开阔地突然多出两个土包,土包上还长着一棵小树,这个土包和小树往常是没有的。于是傅连长仔细察看了一个多小时,判断是敌人经过伪装的坦克,小树就是炮塔伪装的,立即把这个情况报告给指挥部,上级领导当时还不信,以为敌坦克不可能开至离我步兵阵地几十米的地方。经过傅连长反复请求,指挥部才决定打几发炮弹试试。
首发命中敌坦克,炮火炸掉了坦克上面的伪装,傅连长报告:打中了!打中了!是坦克!于是弹群一批批覆盖过去,一辆装甲车当场爆炸,炮团共发射90发炮弹。就在坦克正在爆炸燃烧时,40师首长亲自把电话打到观察所,为他记二等功一次。
晚上,我和傅连长聊起那几辆坦克,傅连长还有点兴奋。他说当时自己向上级担保,要不是坦克甘愿受处分,这种情况下指挥部才下令开炮。二等功哟,大哥你太历害了。三辆坦克,一辆装甲车,还有一起赔葬的几十名越军,真的羡慕死我了。
傅连长得意的笑着说:“我还不稀罕那功呢,79年打进攻战我立了个二等功,这几年又立了好几个了。”
84年7月29日,我们正式交接646高地观察所,我送40师炮团傅连长下山,经过甘蔗地时,我砍了两根最好的甘蔗。在战场上我没有更好的礼物,只能就地取材,借花献佛,来表达我对他的谢意和敬仰。[/SIZE]
(注:我于2007年11月28日通过“老山兰论坛”网友联系上了傅连长,他当时是14军40师炮团副连职,手下的兵称他副连长,我一直以为他姓傅,现在知道他名叫余振,在河南省平顶山市XX局工作。他是14军的英雄,也是我心中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