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年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回忆录

12楼
(三)初到云之南

       7月25日下午4点多钟,火车低达终点站――曲靖市火车站。部队迅速下车集中起来,我们下车之后,车站的工作人员马上手执扫帚登上车厢开始打扫卫生,估计火车还有任务。我连人员被集中到车站外的广场上,排长班长们去卸汽车和高射机枪。

       浙江的太阳这时应该停在5点左右,简直无法想象,曲靖的太阳还在3点上挂着。云南的天空很纯净,蓝天一望无垠, 蓝蓝的天上飘着朵朵白云。同时映入我们眼帘的是周围红色的山和红色的地。还有云南的姑娘小伙们,全是皮肤黑黑的,脸颊瘦瘦的,个子矮矮的。最有意思的是云南的马,是小矮马,和内地的驴子一般大。

       云南的姑娘喜欢把钥匙挂在屁股后面,在黑色的裤子衬托下,屁股上一闪一闪的,像假小子一样。在广场边还有一大溜地方牌照的老解放,搭着顶蓬,一看就知道是给步兵营用的。

       炮营很快把车辆和武器集中在广场上,我们被带到曲靖破破烂烂的兵站简单地吃点饭。下面主要是等待步兵们了,还有拖后腿的马夫班。又过了两个小时,太阳还在5点的位置徘徊,一点没有下山的意思,这里海拔高日照长。

       将近7点终于要乘车出发了,乘本连的汽车(步兵兄弟乘地方车辆)开到曲靖县,我们营全部住在曲靖市幼儿园,幼儿园的女老师挺热情,晚上做了很多好吃的招待我们,大概有10多个菜吧!我们就在幼儿园的院子里,一个排二圈围着吃饭。其中有个渣子肉特别好吃,第二天又做了很多的好吃的招待我们。

        经过几天的长途行军,人下车后都有点晕晕糊糊的。部队于26日休整一天,白天只是适当地帮幼儿园打扫一下环境卫生。其余时间在附近走走看看买买东西,打打牌。官小林买了一瓶名叫“石林春”的半斤装白酒揣在怀里,时不时拿出来喝一口,样子像酒鬼。我不爱喝白酒,只喜欢吃茶干。曲靖本地生产的有石林和小熊猫香烟,味道真不错。炮营有几个胆子贼大的跑去逛曲靖市去了。

       下一步主要是公路汽车输送,奔赴中越边境。27日,我们早早地做好了出发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上午9时,炮营准时出发,在我团一路的汽车输送中,我们连是最出风头的了。14.5mm的双联高射机枪,外面罩着草绿色帆布枪衣被六轮东风汽车牵引着,是全团体积最大的武器。不了解的人还以为拉的是火炮。在幼儿园大门口,路旁有个小孩就兴奋地指着高机喊:  

     “炮!……炮!……”

       从曲靖市幼儿园出发的时候,男女老少都出来送行。在一片欢送声中我们轻快地跑出了曲靖市。云南的公路,虽然路况不错,全是沥青路,路面也宽阔。但是和我们内地的路一比啊!真叫一个字――险!公路的走向依着山势,一会儿盘旋而上,一会儿是直冲谷底,一边是深谷,一边是悬崖峭壁。就因为云南的山和内地的山不一样,是横断山脉,特点是山险山陡。我们人坐在汽车上,心提到嗓子眼里;真担心没死在战场上,倒先死在这路上。那才比窦娥还冤,怪不得先行进滇的炮9师在这里翻了二辆汽车。

       对于在云南境内常看的山,也发现一个现象很特别,就是每座山南坡都平缓而且植被稠密,而北坡则陡峭且植被稀少,可见北坡面气候的恶劣,中越边境的山峰都属横断山脉,我军将面对恶劣的地理环境,当时就有点感觉。

       下午5点钟,我们摩托化开进到师宗县,宿营休息。我连住师宗县木材公司,位置在大街上一个十字街口,我班住4楼,睡的铺是草席,扒在窗户上可以看见十字街头的街景。这里气候真怪,白天还是夏天,怎么到了夜里就冷了呢,夜里我和管飞站双哨,一小时。木材公司的人员在哨位上生了一堆火,不然真冻的受不了。

       27日,吃过早饭又出发了,天湛蓝,可以用万里无云的句子来形容,云南地区海拔高,紫外线强,天蓝的像神话世界,今天我们走的路没有沥青路面了,碎石公路。车辆经过,后面便扬起大量的尘土,搞的浑身是灰,有的人战友拿出了口罩戴。看看天――象是神仙过的日子,看看地――就是凡人的世界了。云南的农田好奇怪,好好的庄稼地里凸兀地长出几块尖尖的怪石来,有的地里石头太多,庄稼稀稀拉拉的。今天午饭吃饼干和罐头,稀里糊涂填满肚子;一路走来,车厢外移步换景,看的我们是眉飞色舞;云南的风土人情是和内地不同的。少数民族众多,一派异域风情。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从路边群众的生产生活上,看不到受战争气氛的影响。

       邱北县城是我们傍晚时分到达的目的地。我们连住县工会工人俱乐部院子里,这里非常幽静,再往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我想可能更幽静;一下子,发思古之幽情的毛病又上来了。

  宿营地刚料理完毕,马上一个人悄悄的溜到后花园,想看看云南的奇花异草,踏进仔细一看,哪是什么花园? ――原来是烈士陵园!有十几座坟墓,我头发立马竖了起来,浑身冰凉;但大脑转念一想烈士陵园不应该怕呀!我正奔向中越边境,马上也是烈士了!再说我对幽静的氛围从小就有一种痴迷的亲切。等我逐个看过,才知道――是52年云南剿匪牺牲的烈士。年纪都不大,还有两个女同志。我心头一下子升起一种肃穆感,立正――恭恭敬敬地向着陵墓鞠个躬。 “尊敬的先烈们,我来看您们了。”同时,我也向您们报告:“我此行也是为了祖国的安宁去中越边境打仗的,请您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吧!保佑我杀敌立功!保佑我平安归来。”

  28日早向文山州挺进,二边的山上生长不少松树,透过无树的地方,净是红色的土壤。可能文山县是州府所在地,路况又好了,车辆开上了沥青路面,我们经过三天的摩托化开进,终于来到了目的地――文山州,全名叫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相当内地一个地区;由很多民族组成,主要以壮苗为主,还有汉、彝、瑶、回、傣、布依、蒙、白、仡老11个民族。管辖文山县、麻栗坡县、砚山县、广南县、马关县、富宁县、西畴县、丘北8县,州府在文山县。平均海拔1500米左右,位于云南省的东南部,与越南接壤,人称为“滇东南大门”。文山是因“东文山”自然地貌而得名,北回归线穿境而过,1929年邓小平领导右江革命根据地就包括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部分县。

  这里离前线只有100公里左右,我团将在此地进行为期一个月的临战训练,然后开赴前线。车快进入文山了,但还是看不出战争的气氛,并发现这里也有驻军,在正常训练,正常值勤。他们应该是本地的边防军,一切显得很平静,不是想象中边防军的样子。

  在文山郊区,我们炮营的车开下沥青路,拐进一条碎石公路上,公路拐弯处有一个高炮部队驻地,像三七高炮营,公路尽头就是我们的临时目的地――文山州氮肥厂。

  炮营营部住厂区外办公楼上。我连住氮肥厂区大门内侧,一间非常大的房间,过去是车间,顺着墙二边各排一大溜地铺,中间走人,全连按顺序排,80多人住一间屋挺热闹。82炮连住厂区门外面三间职工宿舍。100炮连在厂区最里面,也是一个大车间,全连住一间。

  这个厂子规模挺大,还是挺漂亮的,有花园、有喷泉,有假山,有篮球场,就是没生产,好像是在改建中。从地图上看,文山离战区还有100多公里,来之前本以这里气氛一派紧张;可到文山州氮肥厂以后,当地的老百姓一片平静,生活、工作正常,交谈中他们觉得战场离他们很远,根本没有如临大敌的必要。

13楼
四、临战训练

  临战训练地――文山州氮肥厂,厂区地处文山州北部高登村,距文山县城2公里左右。我连于7月28日进驻文山州氮肥厂,到12月4日下午进入老山战区,历时129天战前训练,训练中我连共完成了以下任务:  

  1.临战适应性训练,主要是爬山,长途越野。

  2.以班为单位实施全天候找点作业,以排为单位进行野外生存训练。 

  3.轻武器实弹射击,手榴弹实弹投掷。 

  4.依托山岳丛林进行专业训练,以连为单位组织高射机枪实弹平射,兼顾对空射击项目。

   5.学习常用越语。

  到文山以后,上级重申几项纪律:‘一是不准外出,二是不准和外界通信,三是与外界打交道,遵守保密手册,不准谈部队情况。’

  在临战训练的日子里,大多数时间的生活制度是这样安排的。早上5点起床,然后全副武装跑步,我们是炮兵,不太注重体力训练,跑不长就回来了。回来后洗脸刷牙整理内务打扫卫生,吃饭,然后进入日常训练。

  过去在杭州一天三顿全吃大米饭,到文山我才知道大米饭还有兄弟。它的兄弟是云南本地的,名字叫红米饭,盛到碗里,是一种粉红的颜色,看着很好看,但是吃到嘴里,也没什么,只是硬一点,等到了肚子里,就不得劲了,肚子里像吃了砂子一样,红米在胃里来回锉。不久文山军供站给我部供应了优质大米,和杭州一样的大米。

  在文山州氮肥厂临战训练的129天,发生的事情的很多,常有几件事在我脑子里久久挥之不去。

14楼
(一)花边新闻

  刚到部队时,除了军事训练,就是政治学习,政治学习就是教导我们思想上成为一名合格战士,一切服从命令听指挥;再就是对男女关系的说教,团政委和营教导员最擅长这方面,到文山后反倒听不到他们讲话了,可能全团全营集中机会少了吧!难得一次集会还是围绕着打仗的事例讲。所以领导不讲部队就容易出事,氮肥厂发生了一件事。

  厂里一位女职工上厕所时,突然发出惊叫,讲在厕所中间的墙头上出现一个男人头再偷看。这下麻烦了,军民鱼水关系谁敢破坏,住在厂区院子里面只我们连和100迫击炮连,厕所离100炮连近一点,结果二个连一起查,也没查出结果,最后不了了之。

  大老安有天跟我讲:“班长的铺和他的紧挨着,发现班长晚上睡觉天天是一柱朝天,举的高高的。”我听后笑的前仰后合。“是啊!像他班长那样的我们部队有好多老战士,不是来打仗就要退伍回家结婚了。”

  过不多久,在国道旁边的一座山顶处,发现一具本地女青年的尸体,检验是先奸后掐死亡,尸体旁边遗落一副军用腰带,当时猜测,很可能是部队的人干的。当然这是猜测,没有证据就没有答案。全师三个团都驻在文山州,好几千人,保不准哪一个胆大包天铤而走险。又是在部队常常搞训练的山上,上战场的人心态是什么?眼看人就要去送命了,连女人都没碰过,心有不甘情有不愿。

  新兵是不会干,一是新兵胆小,二是新兵普遍年龄偏小,还处在少不更事的年龄。我们连长赵宝贵做事有趣,带领全连搞爬山训练,偏偏带我们爬出事的哪座山,不知连长是想教育我们呢!还是带我们参观呢!

  文山州的老百姓们对内地有羡慕情绪,对内地的军人尤其喜欢。特别是小姑娘,双眼盯着内地的小战士时俩眼水汪汪,碰到守不住的战士言语勾引和挑逗,就可以和你看电影,打台球。文山的台球业规模大,电影院旁边的广场上一排排的台球桌,大部分战士都慑于部队纪律的威严而老老实实做人,不敢和地方女青年来往。但也有不怕的,后来回杭州驻地后,有大量的云南来信寄到部队,部队清查后,很多战士受到处分。

15楼
(二)练

  临战训练和在家训练上级要求不一样,要求实弹训练。全连集中在氮肥厂假山旁的水泥空地上,连长赵宝贵一声令下: “用实弹训练。”

“哗,哗,哗……。”

   战士们从汽车上搬十几箱实弹下来,撬开子弹箱,沉甸甸14.5mm口径的高机子弹亮了黄瞪瞪的光,平时我们用教练弹练压弹,跟玩一样,今天用实弹,心情难免有点紧张,各班的三四枪手每人拖一箱过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轻轻的压……。

  突然“啪”的一声轻响一股青烟冒出来……。

  八班三枪手吴江音用压弹机压炸一发高机弹.全连人员都紧张起来,个个身影像凝固了一样。子弹没炸,子弹头也没射出来,看来我们连实弹训练还是较安全的,不过再看吴江音脸吓的都白了……。

  团特务连工兵排就没那么幸运了。8月14日工兵排训练,用真雷布置一个雷场,全排人员进入雷场排雷做业。在排雷进程中,没想到中间的一名战士李华(江苏如东)在做业时突然触到一棵拌发雷。拌发雷“轰”的一声爆炸了……全排人员被炸……。

  工兵们周围全是地雷,有的挂上了弦,有的拉出了保险。工兵们心里明白,但一个个谁都不敢动。在这种状况下动一动就可能产生连锁反应。可把雷场外的领导吓坏了,迅速调集场外工兵把地雷排除,才对受伤人员进行施救。触雷的那位战友――李华由于伤势重流血过多,终于没抢救过来而光荣牺牲,成为中国军工产品的实弹检验者,也是本团的第一位烈士。

  在杭州时,军委命令临战训练一个月就要上阵地。但昆明军区领导认为夏天上去人受罪,山上的蚊子特别多特别大,照顾我们是王牌部队,让我们天气凉爽些才上;另外临战训练时间长一点,多集累一点经验,多适应一下云南的高原气候。

  8月中旬通信管制取消,可以往家里寄信了,我团编入昆明军区战斗序列,番号为35155部队。写信落款:“云南省十支局35155部队81分队。”

  从浙江神不知鬼不觉地长途奔赴云南进行临战训练,封锁消息,一个月来家里的亲人们还不知道我们上哪去了。抑制不住的思乡思亲的心情,凡夫俗子谁也逃不掉,我第一封信详细地讲述了我们部队肩负的任务和目前的状态,并安慰了家里双亲和姐姐弟弟。同时请求家里把凤凰205相机寄给我用,想在战场上拍些记实照片,今后也是一个永久的纪念。可惜经全家研究决定,为了我的安全,下阵地的时候才寄,好心办了坏事,少了好多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啊。

  有一天吃过晚饭,全连外训。班长领张军用地图,一块指南针,带领全班人员扎根腰带背着水壶就出发了。按照地图上画的行进路线,我们围着氮肥厂转了很大一个圈子,等转过了一看,还不如直走省事。后来走向乡间小路,天越来越黑,野外的土路非常难走。只有一支手电筒,而这里又是少数民族地区。虽然学习了一些少数民族的风俗特点,但难保不出意外情况。走了半天,暗夜里一个人也没碰到,难道这儿的人夜里不出门。

  最后我们还是迷路了,我的鞋也淌进了稀泥里,老孙急的一会跑到坝子上,一会跑到小山包上,借着微弱的月光,找人找村庄――问路!终于在10点多找到了一户人家,一个小盆地中,独门独户的一家,树枝围的半人高围栏,中间几间茅草房,小小的窗口透出一点昏黄的微光,班长朱建平大着胆子去叫门,从黑黢黢的屋里出来一个小个子。打开柴门,讲话听不懂,看他打手势是让我们进去,往院子看,院落中间的地下躺着一个人,佝偻着身体,身下没铺任何东西,也没响声。可以看出,这户人家没养狗,是少数民族家庭,像是彝族,对待解放军还是满热情的。

  后来二位班长朱建平和陈长安随主人进屋,我和孙宪才、管飞站在门外。远远地看到班长坐在凳子上,讲了几句话后,主人端了一碗什么东西双手敬给班长朱建平,我心里是暗笑,我要是班长,是不敢喝这碗东西的,正想着,管飞问我:

  “何斌,班长会不会喝下去”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回答……,大家都没想到,班长朱建平双手接过后,停顿了一下,一仰脖还真喝掉了……。很快,二位班长出来了,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朱建平班长讲: “那碗东西黑糊糊的,吃到嘴里,倒没感觉到什么滋味,不过心里还是吓的不得了。”二位班长出来时,院子地上躺着的人始终没动……。

  我们只有再仔细研究地图,按照大概的方面走。到12点的时候,我们看到三棵红色信号弹在东北方向腾空而起,大家马上按信号弹的方向急速行军,信号弹就是命令,也是我们连今天训练的集结地。等我们赶到时,公路上一溜停着三辆大东风。连长赵宝贵掐着腰,站在第一辆汽车旁边一块大石头上,通信员张仁欢(浙江新昌)拎着信号枪站在旁边。很快,全连大部分集结完毕,连长看了看表一声令下:

  “时间到,全体人员登车回营地……。” 浩浩荡荡地车队开回去了,当晚有二个班没有按时到达,走了几十里路回来。   有次我们全连出训,遇到前线下来的车队,从牌照上是看不到,所有军车的牌照都用白漆盖住了,只能从车型上看。我师的军车基本上是清一色的深绿色新型东风140六轮卡车,六轮驱动。而他们是深绿色老解放CA10型。我们都在后车箱可以相互望见,我们一个个全副武装、面目严肃认真;而他们是作风散漫、嘻嘻哈哈,当他们后车箱上的兵们看到我们时,可能是我们的憨态一看就是临战训练,他们一只手拉着蓬布撑,一边跳着蹦着,并有指点自己身体各部位的动作。我们明白,可能是他们在阵地上负伤的地方。看到他们发自内心的狂喜,增加了我们更多的愁怅。我们只能用无限羡慕的眼神望着他们车辆远去,只到后来我们从阵地上撤下来时才有了他们的体会。

  还有一件事是野外生存训练,可能在彝族乡和石牛角乡之间。连长赵宝贵讲这个地方和我们防御的船头地区相似,左边是八里河东山,右边是老山。我们团防守船头地区,船头也是全师作战最艰苦的地方。我们连在一个像是林科所似的单位旁边扎下营盘,筑高射机枪的阵地,挖猫儿洞,一切都按真正作战的模式来。除了挖猫儿洞,还需要搭帐篷,两人一个,发的有雨布。

  接下来就是吃了,饮事班提前发了大米和菜,各班自己做,一整套做饭家伙全齐。但数下面条最方便。连部为了提高对付越南特工队的能力,要求各排半夜时互相偷袭,取得证据更好。所以各班都提高了警惕,一方面加强了阵地的戒备,一方面成立偷袭小组。

  夜里我和老孙分到一个组搞偷袭,我暗自高兴,老孙体力、胆量都是最大的,可以照顾我。夜里12点半时,我和老孙行动了。路线是老孙选的,走的根本不是路,我还有点困,跟在老孙后面。高一脚低一脚穿行在玉米地里,我没老孙走的快,很快我俩拉开了距离,我轻声喊他:

  “老孙!……”

  “老孙!……” 不知是他没听到还是故意如此,连头也没回,一阵忽啦啦声过后,迅速地消失在玉米地的尽头。 “好吗!这不是靠我吗?……”

  我的心本来就紧张,这下整个收缩到了一块,人也不困了,后退――肯定不行!前过吧――可能还能追上老孙!穿过一片玉米地,没看到老孙……。这时月牙状的月亮吊在天上,发出幽幽的冷光,四周静悄悄的,不知是什么虫子叫一阵停一阵,在矇眬的夜色中看不到一个人,但也可能有人在暗处盯着我,全连的人虽然在这座山上,这座山这么大,一个人也看不见。会不会有狼啊!会不会有鬼啊!我从小就怕鬼,这时小时候别人讲的鬼故事全在脑子里地闪现,越想越怕,怕的手心冒汗,脚越发走不动。我停了下来,静一静心,想想马上就要上阵地打仗了,牺牲的话,自己也会变成鬼的。都一样是鬼,想到这里,鼓足勇气,大踏步的跨上田埂,寻找到一条小路,顺着小路下山。

  我还是按计划去摸二排的哨,哪知顺着小路往下走,下坡刚转个弯,突然看到两边全是坟墓,是墓地,稀疏的玉米地里分布几座半人高的土丘,土丘前立着一人多高的墓碑,上面的姓名清晰可见,像一个个脸色惨白的人在那站着,哎呀我的妈啊!真要我的小命啊!怕什么就碰什么!但当时怕也没用了,最终克制住恐惧的心理,悄无声息地走下去。走了大约有300多米,看到二排的高机,有一位战友背着枪在10几米外来回晃动。当时别提我的心情有多激动,马上隐蔽,乘着月亮钻到云层山上一片漆黑的时候,潜伏到高机旁,卸掉了一枪手的坐垫,然后一溜烟地跑下山,转回我班阵地交给班长。在这次训练中,我战胜了自己战胜了恐惧,让我久久难忘。

  投手榴弹实弹,全连集合在山上,连长站在山坡上一个挖好的掩体里,指导员手拿花名册,一个一个叫,下来一个,一人二棵,连长监督完成投弹动作,我是战战兢兢地拿着手榴弹,把手榴弹的铁环套在手指上,往山下一个洼地投去,没等手榴弹落地,我就趴到掩体里,心脏突突狂跳。后来上了战场,手榴弹遍地都是,想想真可笑。

  部队发放了高腰参战鞋(鞋底夹钢板),可以防剌。后来在一线走石头尖子,多亏了这双鞋。发放了止血带一条和急救包二只,都是战地自救用品。

  步兵连配发了阻击步枪,枪很长,上有高倍瞄准镜,打起来真准,1000米以内打八环不算好成绩,真是指哪打哪!阻击枪手真历害。我们以班为单位外出活动时,常看见他们在山上练习,用重机枪的子弹,打人可以穿透。当然和我们高射机枪弹比起来,还是小儿科了,肚子上中一棵高机子弹,可以把肚子打成一个大洞。在1500米内可以打穿20cm的钢板,经过对越军作战特点的分析,我们连在战场上主要打平射目标,比如:“火力点碉堡、汽车、炮火目标指示等。”我们连高机实弹射击,每人20发子弹,把2000米开外的两副床板打成了筛子,枪口防火帽前的火焰喷出一米多长……。

  临战训练期间,团组织一次全团先行班集中训练半个月,在文山州东北方向七八里路的地方,有一个训练基地,与步兵进行了合成训练。基地外有团特务连侦察排的人员警戒,我老乡张广台一身的装备真帅, 54式手枪、微冲、匕首、电棍。

16楼
(三)文山风情

  我们以班为单位外出找点时,基本上是在高登村以北的几十里的范围内活动。云南的山上有很多怪石,奇丑无比,但又特别好看。山涧中常有钢丝吊桥,走在上面,左右乱晃,晃的人头晕。我班常常不知不觉围绕着一个森林公园转,几十里跑下来,转来转去又转到森林公园。

  到森林公园买瓶汽水,解解渴,看看风景。森林公园中有一座水库,水面有几平方公里。水质清澈照人,水面里有游船,坐在水库边清凉宜人。常常看到文山的男女青年抱着吉它来游玩,让我们说不出的羡慕。

  文山州的大街小巷有不少狗肉馆,大多叫XX健身狗肉馆。看的多了,心里发馋,饮事班做的荤菜太少。有次上市里买了三块钱的狗肉,一小塑料袋,找大老安来一块吃。他在小店买了瓶半斤的白酒,我们俩一块跑到氮肥厂后面的河边,准备大吃一顿。那狗肉闻起来香啊!全切成了长条状,还有扎碎的大蒜头和一些佐料,用手撮了一块,放在嘴里嚼啊,怎么那么肉――嚼不烂,喝一口酒,再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狗肉,怎么肉上还有皮啊!这个皮应该是狗皮,在我们老家,狗皮哪能吃啊,只能做皮袄。边疆风土人情看来还是比较特别。

  想起小时候在家乡吃的狗肉,老头子挎着竹篮沿街叫卖,喊着悠长的抑扬顿挫的“……香辣的狗肉”的声音,吊足了小孩子的胃口。当口袋有钱的时候,二角钱买上一大块,放在嘴里,那真叫香啊,这个味儿全不一样……。

  没多久,外出看到当地武装部的一个干部把一条狗吊死在树上,这位穿军装的干部提溜一支大号汽油喷枪,用火焰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把狗毛全烧掉,狗皮烤的焦黄,狗的肚子胀的很大,看到云南人这样吃狗……。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不下去了。

  在氮肥厂厂区中部有个圆形喷泉,喷泉旁有一片水泥空地,是队列训练的地方。连队设置一个哨位,我只要站哨,就有一个小男孩跑来和我玩。大约七八岁,圆胖脸,我一个人站哨也有点寂寞,和小孩子聊聊天,讲讲笑话逗他玩,有时我教他玩抓小石子,有时不注意的时候漏出一些泄气的话:

  “这次上战场,叔叔可能回不来了。”

  “叔叔,你会回来的,越南鬼子的子弹打不到你的,等你回来了给我带把手枪玩。”他听后表情非常认真的说。

  他的吉祥话,让我很感动,我把他当成了符咒,希望无限童真的语言可以保佑我从战场上平安归来。回来后,我要和这个小朋友好好的玩玩,给他买把塑料小手枪。可下阵地后,汽车直接把我们拉到了砚山县的铳卡农场了,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位小朋友。时至今日,小朋友也有三十多岁了吧,往日的承诺成了永远的遗憾。

  有个星期天,我们连队集体去了文山市的西山公园玩,这个公园像是刚建不久,中间的九龙壁在一块大石头上雕刻了九条龙,算是镇园之宝吧。西山上还有几个洞,我们全爬一遍,可惜当时没拍照片。

17楼
(四)部队士气

  还有一件小事常常忘不掉,挖猫儿洞和练习埋排雷等训练。常到高登村北边的山上,炮营的几个连都要到那地方训练。当我们整队通过时,经过氮肥厂办公楼前篮球场边的几户农家屋边穿过,那是条近道。在小路边着一棵柿树,有碗口粗不算高,结的果实刚好下垂到我们头部的位置。人走在下面,不低头就会把果子碰到,手一伸也能碰到柿子。一天几次路过,天天都要看柿子。

  几个月的临战训练,果实也一天天的长大,一点点的成熟。因为天天路过,所以多少柿子我们心里最清楚。但直到我们上阵地,哪些柿子全部完好无损,上级也没有任何命令和要求让我们严守纪律,全凭部队长期教育的结果。从整体上来讲,我们部队是一支秋毫无犯的革命军队,也只有这样的军队才有战斗力。

  在文山州氮肥厂的篮球场上,部队晚上经常放映爱国教育影片。像《小兵张嘎》,《上甘岭》,《南征北战》,《平原游击队》,《英雄儿女》,《野火春风斗古城》,《江姐》等……。看多啦,剧中英雄人物的影子慢慢地占领了五脏六腑,又从五脏六腑扩散至四肢直至每个毛孔。让大家克服掉了怯意,脑袋里莫名地升腾起一股杀气。

  在临战训练开始期间,部队流行对越南特工队的极度恐惧,了解敌情也是部队的日常活动。战略战术我们部队没得说的,着重是了解越南特工队的特点。据参战者介绍,越南的特工队有几个突出特点:“因为几十年来越南一直在打仗,和日本兵、法国兵、美国兵都干过,现在还在打柬埔寨,越南特工队全是特种作战的高手。实战经验丰富,他们不怕死、敢于发动自杀性攻击;不怕苦,能在热带丛林中隐藏数天不动,浑身被甲虫蚂蝗咬烂仍坚持攻击;善于夜间活动,特别难对付。”

   传说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后,有好几个人被抓过去了。其中还有位副指导员,传说副指导员带着一个通信员在路上被越南特工队包围。通信员反抗当场打死,副指导员怕死被俘了。被俘后受不了折磨叛变,全部交代了部队的情况。并在越南的电视台,公开宣传反华言论。我军没有坐视不理,派出武汉军区侦察大队,过去把他干掉了,脑袋带了回来。这样一来,通信员可以评烈士,家人可以得到抚恤;那个副指导员一家人怎么抬的起头啊!真不如和通信员一起死算了。要是摊上我,没有枪,我也要拉棵手榴弹和越军同归于尽,绝对不能让家里亲人蒙羞。这些都是我们战友间常谈的话题,也是后来阵地上光荣自杀弹产生的基础。

  我是83年底入伍,赶上津贴费调整到10块。钱虽然不多,但那时东西也便宜,一支牙膏才3毛钱,一双皮鞋才28元。当我们部队开到文山州时,享受战区待遇提高到15块,出门在外,钱多就是好一点啊。

  恰在这里,中央军委和民政部联合发文,提高牺牲军人的抚恤金标准。从240元猛增到2000元。2000元可是天文数字,当时是最大奢侈品就是彩电。一台18英寸彩电价值2000元左右,死了也可以给家里挣台彩电――值了。

  后来,死拼的精神在部队流行着,迷漫着,宁愿自杀也不当俘虏。团领导得到这个消息后,团长政委专门来炮营开会做报告,在氮肥厂办公楼前的篮球场上,团长大声的讲:

  “都想死,那仗打胜了,谁来庆贺啊,我这个团长还指挥谁啊,难道我们全团上前线,全是来送死吗?我们要打胜仗,牺牲再所难免,但牺牲的只有少数,我们大家有敢于牺牲的精神这是好的,但是不能抱着必死的心情上前线,就是演习还有意外事故。这就要求我们上阵地后,打仗不能盲目,要一切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我们不光打胜仗,而且还要以小的代价换取大的胜利。”

  84年的云南比内地开放。台湾邓丽君歌曲演唱片半公开的流传,这个时候内地还是在地下流传着。新兵刚到部队的时候,副连长家属探亲,他老乡特意找来几盘黄色磁带让他悄悄听,哪个黄色的磁带就是邓丽君的歌曲……。我们平均半个月可以看一下录像,连队在我们住的大通铺里架了台大彩电,放港台的武打片和邓丽君的歌曲。

  邓丽君真美啊!真漂亮!特别是邓丽君穿着薄如蝉翼的白色超短裙,脚蹬溜冰鞋,在溜冰场上优美地边滑边歌的倩影,真能迷死人。后来从阵地下来后在砚山铳卡农场休整,又看了不少邓丽君的歌曲片。

  驻在高登村的边防高炮部队操场上也经常放电视和电影。我在那看过邓小平国庆阅兵和黄梅戏电影《龙女》。参加检阅的部队都换新式军装了,我们部队打仗回来后才能换新军装;中国近代出的伟大的人物,毛泽东算一位,邓小平算一位,是真正能够力挽狂澜的民族英雄。龙女的扮演者马兰,容貌俊秀,继严凤英之后的又一安徽黄梅的当家花旦。马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碰到了余秋雨,以精细见长的上海人看上了我们安徽的姑娘,看来安徽人还是可以上大台面的。但我对余秋雨先生还是有意见,娶走我们省的艺术家,我们再也看不到马兰的艺术表演了。

  11月下旬,团里统一组织排长和班长上老山前线看阵地,熟悉阵地。我们班长回来后介绍:“我师防守老山主峰和船头地区,接替陆军第11军32师,进入正面为23公里、纵深35公里的地幅内,担负着老山总共120多个阵地的防御任务。从艰巨性上来看,尤其是船头那拉地区风险大,老山有险可守,而船头那拉地区不光无险可守,还有几个前沿阵地暴露在越军的眼皮底下。越军要想进攻老山,首当其冲是进攻船头那拉地区,而船头那拉地区又容易被越南特工队渗透。而我团就是守船头那拉地区,所以肩上的担子特别重。”

  就要上阵地了,部队要求把自己的姓名血型单位写在白胶布上,粘在军衣内侧显著位置。以供受伤牺牲时后勤人员识别。姓名:何斌 血型:○型 

单位:35155部队81分队

  同时颁发老山者阴山参战纪念章一枚。厚绒鹅黄毛巾一条,上印〈老山者阴山自卫反击作战胜利纪念〉红字和二朵大红花,落款昆明军区一九八四年九月。仗还没打,纪念品就发下来了。在我连的大寝室里,有调皮的战士高声叫卖毛巾,标价5块,当然有价无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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