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练
临战训练和在家训练上级要求不一样,要求实弹训练。全连集中在氮肥厂假山旁的水泥空地上,连长赵宝贵一声令下: “用实弹训练。”
“哗,哗,哗……。”
战士们从汽车上搬十几箱实弹下来,撬开子弹箱,沉甸甸14.5mm口径的高机子弹亮了黄瞪瞪的光,平时我们用教练弹练压弹,跟玩一样,今天用实弹,心情难免有点紧张,各班的三四枪手每人拖一箱过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轻轻的压……。
突然“啪”的一声轻响一股青烟冒出来……。
八班三枪手吴江音用压弹机压炸一发高机弹.全连人员都紧张起来,个个身影像凝固了一样。子弹没炸,子弹头也没射出来,看来我们连实弹训练还是较安全的,不过再看吴江音脸吓的都白了……。
团特务连工兵排就没那么幸运了。8月14日工兵排训练,用真雷布置一个雷场,全排人员进入雷场排雷做业。在排雷进程中,没想到中间的一名战士李华(江苏如东)在做业时突然触到一棵拌发雷。拌发雷“轰”的一声爆炸了……全排人员被炸……。
工兵们周围全是地雷,有的挂上了弦,有的拉出了保险。工兵们心里明白,但一个个谁都不敢动。在这种状况下动一动就可能产生连锁反应。可把雷场外的领导吓坏了,迅速调集场外工兵把地雷排除,才对受伤人员进行施救。触雷的那位战友――李华由于伤势重流血过多,终于没抢救过来而光荣牺牲,成为中国军工产品的实弹检验者,也是本团的第一位烈士。
在杭州时,军委命令临战训练一个月就要上阵地。但昆明军区领导认为夏天上去人受罪,山上的蚊子特别多特别大,照顾我们是王牌部队,让我们天气凉爽些才上;另外临战训练时间长一点,多集累一点经验,多适应一下云南的高原气候。
8月中旬通信管制取消,可以往家里寄信了,我团编入昆明军区战斗序列,番号为35155部队。写信落款:“云南省十支局35155部队81分队。”
从浙江神不知鬼不觉地长途奔赴云南进行临战训练,封锁消息,一个月来家里的亲人们还不知道我们上哪去了。抑制不住的思乡思亲的心情,凡夫俗子谁也逃不掉,我第一封信详细地讲述了我们部队肩负的任务和目前的状态,并安慰了家里双亲和姐姐弟弟。同时请求家里把凤凰205相机寄给我用,想在战场上拍些记实照片,今后也是一个永久的纪念。可惜经全家研究决定,为了我的安全,下阵地的时候才寄,好心办了坏事,少了好多珍贵的第一手资料啊。
有一天吃过晚饭,全连外训。班长领张军用地图,一块指南针,带领全班人员扎根腰带背着水壶就出发了。按照地图上画的行进路线,我们围着氮肥厂转了很大一个圈子,等转过了一看,还不如直走省事。后来走向乡间小路,天越来越黑,野外的土路非常难走。只有一支手电筒,而这里又是少数民族地区。虽然学习了一些少数民族的风俗特点,但难保不出意外情况。走了半天,暗夜里一个人也没碰到,难道这儿的人夜里不出门。
最后我们还是迷路了,我的鞋也淌进了稀泥里,老孙急的一会跑到坝子上,一会跑到小山包上,借着微弱的月光,找人找村庄――问路!终于在10点多找到了一户人家,一个小盆地中,独门独户的一家,树枝围的半人高围栏,中间几间茅草房,小小的窗口透出一点昏黄的微光,班长朱建平大着胆子去叫门,从黑黢黢的屋里出来一个小个子。打开柴门,讲话听不懂,看他打手势是让我们进去,往院子看,院落中间的地下躺着一个人,佝偻着身体,身下没铺任何东西,也没响声。可以看出,这户人家没养狗,是少数民族家庭,像是彝族,对待解放军还是满热情的。
后来二位班长朱建平和陈长安随主人进屋,我和孙宪才、管飞站在门外。远远地看到班长坐在凳子上,讲了几句话后,主人端了一碗什么东西双手敬给班长朱建平,我心里是暗笑,我要是班长,是不敢喝这碗东西的,正想着,管飞问我:
“何斌,班长会不会喝下去”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回答……,大家都没想到,班长朱建平双手接过后,停顿了一下,一仰脖还真喝掉了……。很快,二位班长出来了,路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朱建平班长讲: “那碗东西黑糊糊的,吃到嘴里,倒没感觉到什么滋味,不过心里还是吓的不得了。”二位班长出来时,院子地上躺着的人始终没动……。
我们只有再仔细研究地图,按照大概的方面走。到12点的时候,我们看到三棵红色信号弹在东北方向腾空而起,大家马上按信号弹的方向急速行军,信号弹就是命令,也是我们连今天训练的集结地。等我们赶到时,公路上一溜停着三辆大东风。连长赵宝贵掐着腰,站在第一辆汽车旁边一块大石头上,通信员张仁欢(浙江新昌)拎着信号枪站在旁边。很快,全连大部分集结完毕,连长看了看表一声令下:
“时间到,全体人员登车回营地……。” 浩浩荡荡地车队开回去了,当晚有二个班没有按时到达,走了几十里路回来。 有次我们全连出训,遇到前线下来的车队,从牌照上是看不到,所有军车的牌照都用白漆盖住了,只能从车型上看。我师的军车基本上是清一色的深绿色新型东风140六轮卡车,六轮驱动。而他们是深绿色老解放CA10型。我们都在后车箱可以相互望见,我们一个个全副武装、面目严肃认真;而他们是作风散漫、嘻嘻哈哈,当他们后车箱上的兵们看到我们时,可能是我们的憨态一看就是临战训练,他们一只手拉着蓬布撑,一边跳着蹦着,并有指点自己身体各部位的动作。我们明白,可能是他们在阵地上负伤的地方。看到他们发自内心的狂喜,增加了我们更多的愁怅。我们只能用无限羡慕的眼神望着他们车辆远去,只到后来我们从阵地上撤下来时才有了他们的体会。
还有一件事是野外生存训练,可能在彝族乡和石牛角乡之间。连长赵宝贵讲这个地方和我们防御的船头地区相似,左边是八里河东山,右边是老山。我们团防守船头地区,船头也是全师作战最艰苦的地方。我们连在一个像是林科所似的单位旁边扎下营盘,筑高射机枪的阵地,挖猫儿洞,一切都按真正作战的模式来。除了挖猫儿洞,还需要搭帐篷,两人一个,发的有雨布。
接下来就是吃了,饮事班提前发了大米和菜,各班自己做,一整套做饭家伙全齐。但数下面条最方便。连部为了提高对付越南特工队的能力,要求各排半夜时互相偷袭,取得证据更好。所以各班都提高了警惕,一方面加强了阵地的戒备,一方面成立偷袭小组。
夜里我和老孙分到一个组搞偷袭,我暗自高兴,老孙体力、胆量都是最大的,可以照顾我。夜里12点半时,我和老孙行动了。路线是老孙选的,走的根本不是路,我还有点困,跟在老孙后面。高一脚低一脚穿行在玉米地里,我没老孙走的快,很快我俩拉开了距离,我轻声喊他:
“老孙!……”
“老孙!……” 不知是他没听到还是故意如此,连头也没回,一阵忽啦啦声过后,迅速地消失在玉米地的尽头。 “好吗!这不是靠我吗?……”
我的心本来就紧张,这下整个收缩到了一块,人也不困了,后退――肯定不行!前过吧――可能还能追上老孙!穿过一片玉米地,没看到老孙……。这时月牙状的月亮吊在天上,发出幽幽的冷光,四周静悄悄的,不知是什么虫子叫一阵停一阵,在矇眬的夜色中看不到一个人,但也可能有人在暗处盯着我,全连的人虽然在这座山上,这座山这么大,一个人也看不见。会不会有狼啊!会不会有鬼啊!我从小就怕鬼,这时小时候别人讲的鬼故事全在脑子里地闪现,越想越怕,怕的手心冒汗,脚越发走不动。我停了下来,静一静心,想想马上就要上阵地打仗了,牺牲的话,自己也会变成鬼的。都一样是鬼,想到这里,鼓足勇气,大踏步的跨上田埂,寻找到一条小路,顺着小路下山。
我还是按计划去摸二排的哨,哪知顺着小路往下走,下坡刚转个弯,突然看到两边全是坟墓,是墓地,稀疏的玉米地里分布几座半人高的土丘,土丘前立着一人多高的墓碑,上面的姓名清晰可见,像一个个脸色惨白的人在那站着,哎呀我的妈啊!真要我的小命啊!怕什么就碰什么!但当时怕也没用了,最终克制住恐惧的心理,悄无声息地走下去。走了大约有300多米,看到二排的高机,有一位战友背着枪在10几米外来回晃动。当时别提我的心情有多激动,马上隐蔽,乘着月亮钻到云层山上一片漆黑的时候,潜伏到高机旁,卸掉了一枪手的坐垫,然后一溜烟地跑下山,转回我班阵地交给班长。在这次训练中,我战胜了自己战胜了恐惧,让我久久难忘。
投手榴弹实弹,全连集合在山上,连长站在山坡上一个挖好的掩体里,指导员手拿花名册,一个一个叫,下来一个,一人二棵,连长监督完成投弹动作,我是战战兢兢地拿着手榴弹,把手榴弹的铁环套在手指上,往山下一个洼地投去,没等手榴弹落地,我就趴到掩体里,心脏突突狂跳。后来上了战场,手榴弹遍地都是,想想真可笑。
部队发放了高腰参战鞋(鞋底夹钢板),可以防剌。后来在一线走石头尖子,多亏了这双鞋。发放了止血带一条和急救包二只,都是战地自救用品。
步兵连配发了阻击步枪,枪很长,上有高倍瞄准镜,打起来真准,1000米以内打八环不算好成绩,真是指哪打哪!阻击枪手真历害。我们以班为单位外出活动时,常看见他们在山上练习,用重机枪的子弹,打人可以穿透。当然和我们高射机枪弹比起来,还是小儿科了,肚子上中一棵高机子弹,可以把肚子打成一个大洞。在1500米内可以打穿20cm的钢板,经过对越军作战特点的分析,我们连在战场上主要打平射目标,比如:“火力点碉堡、汽车、炮火目标指示等。”我们连高机实弹射击,每人20发子弹,把2000米开外的两副床板打成了筛子,枪口防火帽前的火焰喷出一米多长……。
临战训练期间,团组织一次全团先行班集中训练半个月,在文山州东北方向七八里路的地方,有一个训练基地,与步兵进行了合成训练。基地外有团特务连侦察排的人员警戒,我老乡张广台一身的装备真帅, 54式手枪、微冲、匕首、电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