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年老山地区对越防御作战回忆录

6楼
(一)铁打的营盘

       部队的营房是60年代的产物,苏式平房建筑。红墙黑瓦,白灰勾缝。宽大的走廊,朱红色的圆木廊柱,两对开的朱红门,门上镶嵌四块玻璃,窗是无窗棂式的。各排房前屋后栽有冬青和香樟树,冬青被修剪的整整齐齐。香樟树高大挺拔,四季常青。

       各个村落之间点缀有绿色的菜地,那是各连的菜篮子。部队的菜地特征鲜明,整齐划一、赏心悦目。菜地旁那些低矮的小瓦房是猪圈和给养员的住处,每个连都有十几头猪,在部队喂一年的猪就能立三等功一次,我们连的给养员是葛美彬(江苏如东),瘦瘦的一位好同志,老兵们洗照片都钻他的屋里。三等功主要是政治上有点用,农村兵只有二等功才能安排工作,吃商品粮户口的回去安排工作。在猪圈和菜地之间往往有一口水塘,水浇菜地,猪粪喂鱼,部队早就掌握生态养殖法了。

       炮营的营房布置从北往南依次是营部,高机连的食堂饭厅,82无后座力炮连,高机连,100迫击炮连,最后面的是高机连。数我们高机连的房间最多,人数也是最多的,车辆也是最多的,连部门前的场地也是最大的,有篮球场。全营开会都在我连门前的操场上。我们连不满员,像我们三排5个人一班,全排只15人,住的是二间屋子打成一间的大寝室。在步兵排往往八九个人一班,一个排近三十号人,住三间屋子打成一间的寝室。我们排寝室里只有简单的用具,木头双层床两边各摆放三架,中间对着放四架,两个窗下各有写字台,门旁有个碗柜。听老兵讲,过去与碗柜并列放的是枪架,轻武器全部放寝室里,后来发生士兵打架酿成枪击事件,武器全收到连枪库了,只有连长指导员的手枪可以放寝室里。

        刚到部队,就知道我师是防苏的部队,属战备值班师。平时星期天外出和人员探家有着严格的制度和规定,按照随时打仗一样要求。训练抓的也比较严,全团都要向“硬骨头六连”看齐。在多次的比武竞赛中,哪个连队赢了六连是非常荣耀的事情。我们连在精神文明创建方面也赢过六连一次,以后看到六连的老乡,就把胸脯挺的老高,一副六连不过如些的态度,现在想来可笑。

        六连――全军郝郝有名的“硬骨头六连”,算是我团的贵族。在师部对面,有座“硬骨头六连”展览馆,里面陈列的全是光辉的战史。二营旁的靶场也是以六连名字命名的,叫“六连靶场”,平常听到的枪声就是六连战士训练的枪声。六连战士个个都是神枪手,但全是用子弹喂出来的。不过六连人的战术动作和身体素质真是呱呱叫,五公里越野是家常便饭,战术动作是又帅气又迅猛。六连有很多表演任务,常常要接待各级首长视察。到我们家乡来接兵的就是六连的一个排长,叫耿平,直接要了二个老乡去六连,一位屠兴安,在战场上智擒越寇、英勇负伤,荣立一等战功,退伍后安置在县工行;一位雷凤鸣,3月8日打小尖山十六勇士之一,荣立三等战功,后考上军校,在“硬骨头六连”就任过排、连长,上过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现任安徽省军区上校团长。耿平后来在老山防御战中光荣致残,失去了一条腿。

7楼
(二)山雨欲来

   85年7月13日上午,部队不断流传将去前线的消息,首先是我们连里的饮事班老班长李金龙(河南邓县),约有三十多岁,憨憨的胖胖的黑黑的老志愿兵,在当时我们新兵蛋子眼中却是德高望重的重量级人物。他那一批兵里有很多当干部的,消息来源广。他和几个河南籍的小老乡交头接耳,对于我们头伸进去听听也是呵呵一笑:“军委指定我师上前线,明确是打越南,越南侵略柬埔寨,现在又准备抽二个精锐师,到柬埔寨发动对红色高棉的旱季攻势,如果要减轻红色高棉的压力,我国只有军事介入了,不知军委让我师去柬埔寨打,还是就在中越边境打。”

   “当时报纸广播对中越边界战斗的事报道的不多,顶多看到小豆腐块般的消息之类的,什么越军在边境不断挑衅,埋雷打炮,打死打伤我边民,炸毁我民房,使我边民流利失所等。”老班长最后总结:“总之在中越边境牵制越军的可能性大。”

   打仗的传言让部队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快10点钟时,营部通知――全营集合。左臂佩戴臂章的各连队值班员的小哨子“瞿瞿”地响着……,一、二、三排列队带到连部集合,又被带到营部前。

   100迫击炮连和82无后座力炮连主力几天前就开进三界演习区域了。留守人员全部都到了。

  营教导员刘丛华(湖北荆门人),长着一副苹果脸,他在集合好的全营干部战士队列前传达上级精神: “现在部队里有不少谣言,讲我们部队要去打仗。这不是事实,是谣言,请大家不要信、不要传,一切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认真做好目前的各项参加演习的准备工作,为我营在三军联合演习中练好真功,减少事故,取得好的成绩不断努力。”等等。

  在全营为时不长的训话会上,大家注意到营教导员刘丛华阴沉的脸色,心中都在猜想:‘营教导员一贯非常敏感,看来又有人向营教导员打小报告了’。教导员是位非常有水平的老政工,过去我们都领教过。他随时能够观察出部队存在的新动向,并能快速反映。马上召集全营集合开会,从思想上纠正,但我们通过教导员的脸色感觉老班长讲的话可能是真的。

  队伍解散后,紧接着连队值班员通知各班:“战士出营房必需经过团军务股批准。” 过去出门和排长请个假就行了,现在管制,这其实就是严格控制人员外出。

  过了一会,从我们连队的门前向营部望去,营教导员的爱人(大概姓黄,也是湖北荆门人)从师部家属大院到营部来了,行李也搬来了。营教导员的爱人穿着深篮颜色的花府绸短袖褂,下穿百褶裙,运动发型,典型的家庭妇女形象。很有意思的是不管营教导员走到哪里,她都在后面也跟到哪里!这是为什么啊?如果真是去打仗,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牺牲,所以走之前紧跟不离,唉!看来是抓紧保贵时间,在一起聚聚!谁也不知道这俩口子今生还能不能见面!

  7月14日一切照旧,早上5点钟,喇叭里响起平日里听惯的起床号声,演习还没走的各连队依旧集合队伍出操。晨雾中,各连队喊着洪亮的口号,踩着整齐的步伐围着营区道路跑一圈。

  上午10点钟,文书马广宏(江苏高淳)带领我和几位新战士在军械库擦枪。后窗外传来汽车的轰鸣声,伸头一看,100迫击炮连的车队回来了,直接开到寝室门口,只见大老安(安明银)跳下车,看到我从窗户伸个头,马上跑过来站在冬青树边喊我:

  “老何……!”

   “老何……!”

  “我们连和82炮连都开回来了,我们刚到三界演习场地,还没有正式投入训练,接到紧急通知回来准备上前线。靶场的人员讲炮九师已经向云南前线开了。” 说完,大老安急匆匆地跑去卸炮,看来千真万确要上前线了。不然准备半年的三军合成演习不会随便中止的。

  大老安大名安明银,我周集老乡,胖胖的脸,一双象眼,个子不高,比我大一岁,入伍后表现很好,新兵训练结束后任100炮班一炮手,平时扛炮筒,操作瞄准具。看他天天训练特累,没想到上战场后,他最舒坦。

8楼
(三)军令如山

  下午2时,全连集合在队部门口的操场上,连指导员吴引其手捧着一张纸,头在脖子上扛着,认真地正式宣布命令:

  “我部即将开赴云南前线作战……。

   ――对和平时期的军人而言,这次是千载难逢的报效祖国的时机,全连同志一定要学习老一辈革命家的精神,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来迎接祖国对我们的考验,赢得上级领导对我们的信任。

   ――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得向外界发信件和打电话,严禁外出,不得向外透露半点部队行动,认真执行保密守则。 ――余下的时间在没有新的命令下达前,我们的任务就是做战前准备――再准备。”

   同时鼓励大家写:“请战书、决心书。”

  我注意到,指导员的眼睁的很大,眼神除了看手上的纸以外,很少与战士们的眼神相碰,大部分的时间眼光从战士们头顶穿过,盯着营房门前的树。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这个场景好像还在眼前。

  这不是传言,也不是演习。全连人员得到真实的消息后反而比较平静。 “部队是真的要打仗了。” 当时我脑子一矇,不是怕,是想象不出什么是“打仗”的概念。孩提时代打假仗,觉得不过是一场游戏,现在什么是“打仗”。当时脑子里没有这个概念。现在回想真好笑,一听要去打仗,就觉得是冲山头杀啊杀,全部都豁出去了,身边的什么都不要了,钱也不要了,这个时候看的战斗影片中的镜头全活了,其实还是找不到“打仗”的概念。

  各班带回后,排里有人互相提醒下一步具体做什么,做什么呢?首先是写遗书,烧信,买零食,整理留守包,接着是剃光头。用剃光头来表达誓死如归的心情。我想不仅我们战士在考虑下一步干什么。连、营、团、师的领导也在计划下一步的工作方案吧!总之,打仗的命令证实后,就按照打仗的思路有条不紊地做准备工作。

  好啦!全排人员个个拉开自己床下的小抽屉,摆弄里面私人用品。还有我每个月存的5块钱贴花奖,口袋里还有二十多块钱,我想怎么花掉这笔钱呢?去军人服务社,买平时舍不吃的零食;八班的官小林小声跟我讲:

  “何斌!我们一块去军人服务社,买点吃的用的去。”

  “好啊,去就去。”我讲。跟班长请个假,和官小林一块走出门。嗨!经过的各连营房,门廊柱边都是烧的一堆堆信纸灰,一阵风吹过,成大片的纸灰吹到台阶下水沟里,小纸灰被风吹到空中,转着弯儿往上飘,往右,往左,往下,往上,像一只只黑蝴蝶在营区飞舞着。经过小弹药库时,步兵连哨兵表情平静但头已剃光了,青栩栩地反着光,衬托着飞舞的黑蝴蝶。看到这个场景,在我心里,腾地一下升起悲壮的感觉,心里升腾起一股热流直冲天灵,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次战死疆场,十八后又是一条好汉,这种感觉让我的腰愈挺愈直,有一种无所畏惧的气概。

  军服务社的食品全卖光了,包括白酒红酒。玻璃柜下剩的只有日用品,烟酒柜组的那个眼睛贼大的女营业员过去态度和蔼可亲,今天一反常态,满脸严肃,她丈夫是团机关干事。

  饮事班的老班长李金龙到各排收贴花奖券。我一共9个月交给老班长帮我取,我自己出不去了(我也不想出去)。贴花奖是一种储蓄方式,每月存5元钱,银行给一张5元券把它粘在一个卡上,卡上有12个格子,贴在对应的格子里。到年底去储蓄所连本带利的结算,中间每月参加摇奖一次,我从来没有中过奖,只当成储蓄,省一点钱,另外就是储蓄所里有个女的长的特好看。

  有一次听大老安讲,他去存钱,看到储蓄所里那个办手续的女营业员因为天热了,穿着一件领口低一点的西服褂子,西子姑娘本来就细皮嫩肉的。他在柜台外面等着办手续,在她一低头的瞬间,领口被挤的突了出来,连乳沟都看到了。他自己的脸红了半天,和我讲的时候还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现在看电视、网上有些女人恨不得把双乳举出来,让全世界的人看。后来我去看,果然长的漂亮。

  我们新来的排长名叫覃永年(广西浦北),从二师抽来的。萧山农场的兵也补充到各连了,我们班补充一名,目前满员5人。团通信连的通信电台兵分下连队了,我们连分来的是霍邱老乡――方斌(霍邱农机厂)。

  副班长陈长安战前提拔为第二班长。

  老战士孙宪才提为副班长。

  新来的是农场兵叫管飞(安徽蒙城),二年兵,身高马大,任三枪手,目前才分配过来专业不懂。晚上全营集合。

  临时在我连篮球场上接了几盏日光灯,照的如同白昼一样,让人感觉非比寻常。晚上大会是营长朱治国(湖北荆门人)主持,营长朱治国的舌头有点大,讲话呜哩哇拉。平时能罗嗦的营教导员刘丛华这次讲的比较少,非常时期发生非常事情啊。
    这时我讲一件事,营长朱治国和营教导员虽然都是湖北荆门人,但是俩人关系不对蛋,实在让我们当小兵的想不通。
   全营集合开会和下午连队开会动员一样,看来下一步是团里动员了。营领导讲过话后,各连领导讲话,接下来,各连站出了一些代表发表慷慨激昂的决心,并向其他连队挑战,挺起胸膛接受祖国的考验等等。

  营长朱治国最后作总结并大声宣布:“明天一早各连全副武装,团部球场集合开全团参战誓师大会。”

   7月15日天还没亮,连队值班员的小哨子便“瞿瞿……”响了起来,起床立马整理内务。一个班二支冲锋枪,由二位班长背着,我们只扎一条军用腰带。在全连队集合整队过程中,矇眬中听到不光是我们炮营,全团到处都响起此起彼伏的口令声。整队完毕,向团部灯光球场跑步前进,一、二、三营和炮营,特务连、汽车排和卫生队全部到齐,球场被挤的满满的。

  天也渐渐地放亮了,天空有点发青。宽大的讲台上,像平时一样布置四张长条桌,桌上搭着红绒布,一拖到底。可以坐七八个人的讲台,配有椅子,但只坐二个人,团长陈传发,政委赵传喜。团长坐在正中间,腰板挺的笔直,胡子刚刮过,脸呈铁青色,面无表情,双眼盯着前方;团政委坐在最左边的位置,双手守着麦克风,面容依然是笑咪咪的,剃个光头,军帽下面光光的,刚理的光头,像一尊部队弥勒佛。

  团长和政委一贯会演对手戏的。从全团各种大会上都可以看出,配合默契。今天政委主持,团长做报告,团长首先宣布一军军部转来中央军委的命令:

  “1984年7月13日中央军委命令:调南京军区第1军军部率第1师、第36师;炮兵第9师师部率第直属13团、第14团;福州军区炮兵第3师第13步兵团赴云南中越边境轮战。”

  团长接着说:“根据目前形势,我军自抗美援朝以后长期没打仗,不利于锻炼部队和军队建设,因此中央军委要求各大军区到中越边防前线轮战,用实战来锻炼部队。一军军部将率我师执行中央军委的命令,第一批开赴中越边境,执行对越自卫反击战轮战任务,我团将于7月21日乘全军第一列火车开赴云南前线。到达云南后,受昆明军区指挥,部队编入昆明军区战斗序列。”

   陈传发团长接着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时我们高标准严要求,各营各连都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实际效果怎么样,我们拉到战场上检验一下。在抗日战争和国内战争时期,我团的历史都写下了光辉的篇章。还是抗美援朝上甘岭一战,打的中外驰名。我们团就是要发扬革命传统,在现代战役中打出声威。平时各连训练,个个都像小老虎,难道上战场就成了狗熊。从军事素质上我军和越军相比较,虽然越军几十年一直打仗,作战经验丰富,但我们只比越军强,不会比他们弱。我国的军校培养越军许多军事干部,对我军的传统作战方式很熟悉,但越军毕竟是学生,我们才是老师,老师还能打不过学生吗。越军还有一个突出特点,就是特工队,善于偷袭,是越军的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我团下一步要认真研究特工队的特点,制定切实可行的方案保证我们的反击战胜利,使这次轮战凯旋而还。”

  政委接着补充:“注意事项、保密原则,我一团有着光辉历史的王牌团,从建团之初,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号称能攻善守的猛虎团。但我们也要注意保密的重要性,这次长途奔袭,上了战场让越军不知是那里来的部队,不知你这个部队的来历,打越军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同时也减少了部队的伤亡,所以保密工作非常重要。比如从驻地带走的火柴盒,如果在火车行驰途中遗失,会让敌人探知我们的来历。”

  赵政委接着说:“更不能往外乱发信,告诉别人我们部队到哪里去,干什么去。一旦被敌人发现,就失去了战斗的突然性、隐蔽性。作为一个革命军人,保守军事机密是我们每一位同志应尽的义务。”

   大会最后,团政委赵传喜请二位参战的同志上台谈战斗经验,这两位都是参加过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干部,当时听到的全象是抽象的说教。

  晚上,本营的二个周集老乡大老安和李绍强我们终于聚在一起了,大家商量着一件事情,部队为了保密已经截断了通信的途径,而在当时电话是打不通的。我们将上前线,家中亲人还不知道,后悔没在前几天听到风声就写信。但万一不是打仗,不是让家里亲人担心吗。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写一封遗书放在留守的战备包里,当家里亲人看到这封信时,我们已经不在人世了。

  7月16日,上午九个班上训练场,把我连九挺高射机枪认真检查一番。选出三挺打包装,统一送南京军械厂检修。下午,全连九辆战斗班的汽车到团弹药库,领高机弹药。我从没有见过装那么多高机子弹啊!每个车上放上40箱高机弹,车轮都压扁了,乖乖!在每个车上还放一箱冲锋枪子弹,白茬木箱1444×2发,其他时间继续准备。

   7月17日,在营房左边炸药库简易靶场,连队组织高机实弹射击,每人二十发子弹,算是战前练习。我上去后,脚一蹬二十发就出去了,从防火帽喷出一米多长的火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体会到枪林弹雨震撼的感觉。从参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上看,我们的各级领导够慎重的了,后来我们上了战场之后,感觉不过如此,战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感觉自接到参战命令后,连队的训练生活一下子变的没有节奏了,从过去紧张的约束中变宽松了。只要不出连队的范围,比较闲,特别是打靶后,全连人员都拥到鱼塘猪圈里,下水逮鱼,磨刀杀猪。连部把厚积的家底子拿出来让大家改善伙食质量,大块的吃肉,大口的喝鱼汤。过去我们各班精心栽培的小菜园,如今各种小菜长的正旺,沟沟垄垄都被我们扫的干干净净,花了我们多少心血啊。换来的劳动果实品尝不到了,每个连队指定留守一人,一个人怎么吃的完。

  老天有时出奇的善解人意,战士们的心头有乌云,天也在下着雨。从13号天空就阴沉,今天午后,竟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杭州地区的天气就这样。到了晚上,灯光球场放影军教记录片《部队铁路运输》。夜空中大一点的雨滴没了,仍时不时下毛毛细雨,部队动都没动,全部看完。

  回来后熄灯号吹过,全排人员躺在床上都没有睡意。在三个班长带动下,全排人员挺在床上,你一言我一语,统一思想,明天咬破手指,写血书,表参战的决心。

  18日清晨喇叭里依旧吹响起床号,不过今天全团没出操,而是扎腰带集中到二营。在二营营房西边有条宽阔马路,全团人员分列马路两旁,听南京军区副司令员张明讲话,做参战的勉励之言。穿着布军衣,踩着麻草鞋的副司令员来了,是个身材微胖的老头子,边挥手边大声说:“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颇有老红军老八路的风范,这位老革命从枪林弹雨中打出来的,有什么怕的呢,他不是闯出来了吗?从张副司令走来的方向看,他从六连过来。

   19日,昨天夜里下了一场下雨,天上雨云下完了。本以为今天天气还不好,原来是个大晴天。清晨,环顾四周,山色是格外绿,空气格外清新。高机连门前的小溪也发出阵阵欢快的水声。送南京军械厂维修的高射机枪拉回来了,看到押送人员杨海青(安徽阜南)兴冲冲的向连长报告,他到南京玩两天,还可以向家里写信,心情是愉快。

  上午连队发放防毒面具、防化手套和防暑用品等,每个班还发一把大砍刀,像电影《闪闪的红星》中潘东子用的那种,刀头有个弯钩,用来在热带雨林砍茅草杂树用,还有马灯、铝盆一班一个,每人还发了一块塑料布,南方潮湿,领导考虑的周到,下午各排统一在家休息。

9楼
三、千里奔驰

  据老兵讲,抗日战争时期,侵华日军驻杭州有个叫中村的官被打死了。日军为了纪念,把杭州郊区的一个镇改名中村;抗日战争胜利后,中国政府把中村相邻的一个镇更名为留下,意思是任你侵略者如何猖狂,中国人民也要把你留下。

  一军只有一师驻守杭州,师部、一团、炮团驻留下。二团、三团驻中村,互为犄角。师部炮团靠近公路,地势平坦,一团在丝绸厂后面半山窝里,属北高峰山脉。

  一团的营房是开山建设,没占用老百姓的耕地,团部大门与老百姓村庄毗邻,从山里流出的泉水蜿蜒穿过半个营房,从2号门经过流向留下镇,2号门外是老百姓的水稻田,走过水稻田便是留下镇。3号门外是一条偏僻的山路,3号门紧靠马夫班,马夫班的草料从这儿进入。

  一团的驻地下面多是坟墓,我们连有次在六连靶场训练竟踩塌了一个洞,有人下去看是墓。指挥班的寝室地下,在夏天透过水泥地面常发出阵阵臭气;附近居民在营房内也常常能刨出坟墓,有次在汽车排后窗户下挖出一个墓,死人的皮肤还有弹性。

  在营区的公路旁也能看到坟墓痕迹,用糯米汁加石灰构筑的坟墓,坚硬无比,不亚于砼。但也被人打出一个个洞,张着大口,白天还没什么,夜里从洞里再爬出一条蛇什么地,常吓坏了站哨的新兵蛋子。而这一切,今后可能都看不到啦。

10楼
(一)离开留下

  20日上午罐头和饼干发放到个人。接着打战备包,连被带毡子捆成十字型装车。接着把床铺集中到连队俱乐部。这种床睡的快活,稳重踏实睡着不晃,但抬起来真重,全松木又是双层的,好歹二趟抬完。还有我们开会和看电影用的小凳子,我的那个凳子上面一个钉都没,真舍不得,不知以后还能坐否。

  刚抬完,连队集合,值班员把小哨子吹的好响,连指导员吴引其念了一道紧急通令:

  “一营二连一名战士临阵逃跑,是二年兵,目前已经向该战士的家乡人武部发出了协查令,等待他的将是监狱的生活。”

  参战回来后在团大礼堂旁听南京军区军事法庭对他进行审判,最终被判十二年徒刑。中午在连队食堂就餐,可能是最后一顿杭州饭了吧。

  下午4.50分,一个让我心跳加速的时刻,全团开拔了。全团车辆依次排列在营区马路上,全部人员登车,随着团部一声令下,车辆陆续开出了营房。营房大门口集中了团家属院的家属们,也有干部们的孩子,依依惜别的场面不忍心看,(她)他们不断地向军车挥手;营房周围的老百姓也都出来了,路边挤满了人。前面带路的警车鸣响了警报器,后面的军车缓慢地跟着,二千多人的一个团,大部队出征,场面壮观。

  宽阔的临平至杭州市的公路上,大批的交通警察在维护秩序。警察们的装束比平时严整,戴着雪白的手套,在各个路口站岗。交警的身后,站立了密密麻麻的老百姓。这些老百姓,在向一支大军致注目礼,碰到向我们招手的,我们也友好的招手回礼。

  在快进市区的一个拐弯处,大约是古荡站。车速慢了下来,路边有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同龄人,大眼睛、瓜子脸,微红的皮肤;上身穿着红色的短袖衫,下着白色的短运动裤,白色的丝袜,脚穿一双白色的凉鞋,推着一辆漂亮的女式自行车,站在路边惊奇地看着部队通过。我相信不用找旁证,军车上有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位姑娘看。她的穿着正像刚放的电影《街上流行红裙子》的装束,全国不知有多少小姑娘学着这样的打扮。她像一道风景,这时看了让人伤感。

关关雎鸠,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

  这首《诗经》中的故事我们不会经历了,一股愁怅充满内心。我此刻的心情特别复杂,像是打翻了的五瓶醋,今年刚满17岁的我,刚刚走向社会,就要上战场,就要将一腔热血,献给祖国。我不怕死,但还有好多梦想没实现……,比如和一位心爱的姑娘谈一次恋爱……可惜死的太早了。

  转念一想,人生何处不风流,如果像某电影描写的一样――铁马金戈杀向敌人,建立战功。经过真实战场的洗礼,受国人景仰,也是一种豪迈人生,当看到大军出征时的壮观,心里就升腾出一阵豪气,像一首诗词: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轰轰烈烈的一场人生,把年轻的生命奉献给伟大的祖国,也不枉此生来尘世走一遭了,现在我国几百万军队有多少人经历战争的洗礼啊!

  杭州市艮山门货运车站,坐落市区北部,是此次部队铁路运输的始发站。在覃排长的带领下,全排人员紧张的装车,三辆东风140汽车和三架高射机枪拉到平板列车上,用三角木固定轮胎,用铁丝加固,把汽车上的后帆布拉紧封闭,因为汽车是背向行驶的。

  然后,像别的弟兄一样,靠在货站站台上闭目养神,等候通知,人靠站台上坐着,脑袋中思绪翻飞。我是军人,军人的职责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我们去打仗为什么?从接到命令到踏上征途,心中不断地听到一个声音在问,你打仗是为什么?从学校受到的爱国主义和部队的教育,心里有个很大的声音在回答: “为了保卫祖国!保卫家乡!为了家乡的父老!为了姐姐妹妹们!为了哥哥弟弟们!还有漂亮的姑娘们!”

  我的老家霍邱县是革命老区,是鄂豫皖革命根据地的重要组成部分,共和国首批将军中霍邱籍就有陶勇、杨国夫、陈鹤桥等13位将军。当年为了革命有许多霍邱仁人志士、不怕流血牺牲参加了共产党。我爷爷就是一名地下党,在家里也受到革命熏陶,作为新一代的霍邱人,为了保卫祖国上战场有什么好怕的呢。

  晚上8点多钟,我排登上军列的一节闷罐车箱,一上车就闻到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站台上的路灯斜着射进车箱,车箱里有点昏暗,适应一下还可看清,地板上铺着芦席;三个班按顺序靠一边铺好行李,靠在背包上。这个临时的居住地,长约20米,宽约4米,中部对开两个大门,两边4个小窗口,拐角有个简易厕所。

  我们刚安顿好,又上来一个排。听说是一连的,人头躜动处,晃动一个熟悉的胖胖身影,动作还比较灵活,可能是练单兵战术练的,除了和别人一样背着背包,右手还拎着一个特大的网兜,网兜里全是饼干罐头零食,引起我的注意,再一看是我老乡李先东--没想到军人服务社的好东西全让他买去了,谁让他一连离服务社近呢。

  我团当时的现状用现在名词形容就是骡马化部队,每个营都有个炮连,运输工具就是骡马,长途运输也要给马找个车箱,我估计铁路运输就他们浪费时间,不像我们炮营全都有汽车,行动方便。

11楼
(二)乘闷罐旅行

  透过小窗口看着站台上昏黄的路灯,灯下不时有一些虫子在乱飞,时不时闷罐车还要全回撞击几下,可能是挂车箱吧。大约在11点左右,我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觉得12点左右正式发车了。

  一觉醒来时,半夜时分,列车正在向着南方飞驰。早点是部队发的饼干,正宗的打仗食品――761压缩饼干。压缩饼干是以面为主混合有多种营养物质经过压缩的干粮,特别硬。吃一小块,相当吃一顿饭,看似不起眼像黄土块,但包含有大量营养物质和热量。 2

  1日中午车到金华市,午饭在金华吃,列车进入金华站后,首先注意到站台上左臂戴着红袖标的军代表,耳边传来嘹亮的军歌《再见吧,妈妈》:

 “再见吧!妈妈,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

行装已背好,部队要出发,你不要悄悄地流泪,

你不要把我牵挂,当我从战场上凯旋归来,

再来看望亲爱的妈妈,当我从战场上凯旋归来,

再来看望幸福的妈妈,啊,啊,

我为妈妈擦去泪花,再见吧!妈妈,

看山茶含苞欲放,怎能让豺狼践踏,

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你会看到盛开的茶花,

假如我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你会看到美丽的茶花,

啊!啊!妈妈。”

  李双江这首歌唱到战士们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唱得战士们心里直掉泪。在金华火车站的大餐厅里,全部是黄色大圆桌,桌上摆四大盆菜,一个排二桌,吃的饭菜很不错,可惜没有金华火腿,当然要求不能太高。

  在金华最大的景观不是吃饭的时候人头攒动、人山人海,而是车站厕所里的景观,厕所内外川流不息,个个都是急急匆匆;进去找不到位置,出现一个蹲位蹲俩个人;那种场景让人看了觉得滑稽和变态。小便痕迹厕所内外到处都是。平时在军营里,一切都是秩序井然,按部就班,全团整体出门就乱了套。

  下午2点钟,列车继续以每小时约40公里的速度向西南挺进,穿进了雨区,大大的雨点打在闷罐车的车顶上,打在门边和窗口,战友们忙着用塑料布挡。这让炎热的天气稍微降点温,但还是热,当天擦黑的时候,列车跑到鹰潭市,雨还在一个劲的下。副班长孙宪才冒着大雨用小铝盆给全班打来了饭菜,我在此时此刻切身体会到吃粮当兵的含义。

  等到吃完饭,天整个黑了下来。在车站的铁路线边上,有不少黑胶皮水管,可能是列车加水用的,现在解决了大家洗澡的问题。虽然说坐在车里不活动,但在这个炎热的夏季,而列车又在向西南方向开,天气越来越热啊,身上燥的难受。在同伴们相互配合,举着的黑胶皮管互相冲洗,真是快活。在火车上的日子,左右无事。除了吹牛,要么打牌,那么看风景。现在天全黑了,也看不到鹰潭市容。昨天夜里途经箫山县,部队农场送的西瓜正好派上用场。箫山县的西瓜是沙土地上种的,咬一口,真甜啊。

  我们胖老乡李先东正好跟我是脚对脚的铺,平时在营房见面机会少,现在有时间吹牛了,吃饱了,洗好了,吹好了,磕睡了,随时躺在铺上头一歪就可以睡觉。

  22日吃早饭的时间火车跑到江西省宜春,从各地的接待来看,江西必竞是革命老区啊,是中国革命的发祥地之一。很多小时候读的革命故事都发生在这里,像电影《闪闪的红星》里井冈山的描写,是我们一直向往的地方。在铁路边的小村子里,部队的军列深深的吸引了沿途的群众,男女老少看到军列就招手致意。众多的人群里,可能就有我们的老革命们,只有一些小青年向我们做着鬼脸。江西人对我们的接待也热情,当我们到达车站时,早饭已经安排好。江西人民的革命感情特别深厚,饭菜质量也高。经过二天的旅程后,大家已习惯长途行军了。小窗户口上二根钢筋也被敲掉了,视线好点,再说我们又不是牲口,必要的时候头可以伸出去,吹吹凉风。

  李先东还带本地图册,参照路标找地图上的位置,了解下一站的情况。进入江西后,铁路沿线的房屋风格和浙江迥然不同,瓦是小黑瓦,墙是白粉墙,山墙上有一道马头墙,高高矗立。我班第二班长陈长安,进入江西后,吹牛的话题基本上是围绕在他的身上,老表吗!在路过的道口,有人的地方,我们不约而同地伸头向老百姓喊:

 “老表!……”

 “老表!……”

  陈长安班长也不失时机地向我们介绍江西的风土人情。一连那边,小排长正在念宣传册,那个小排长真年轻,比我比大不了多少。

  吃午饭的时间,列车跑到了萍乡。二天下来,我感到行军的秩序有条理了,没有出现乱糟糟的情况。在萍乡吃饭各连集合带队进入饭厅,厕所也不算太紧张了,当然男女厕所通用。  

       吃饭的时候军代表通知,在某某方向联系了澡洗堂,在车站广场上有西瓜。在吃饭洗澡的过程中,我们班的动作比较快,不愧是先行班。洗过澡到广场,广场上一大片用大篮子装的西瓜没有人管,也没有人发放。只有个别零星的战士围着西瓜观望,我们班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手了,班长副班长带领我们拎了二篮子西瓜。这些西瓜和我们平时吃的不一样,平时我们吃的是圆形的,这个瓜是长的。长的像冬瓜,又长又圆,如果单个人出去看到,一定会以为是冬瓜。

      下午列车出了江西省进入湖南省了,我们晚饭吃在娄底。 23日天气晴朗,早上起来在怀化火车站刷牙洗脸,然后吃早饭。这几天在车上睡觉有点难受,上下是脚底碰脚底,左右是腿碰腿。

       列车继续在湖南省的境内奔驰着,火车头已经换了好几台。这会儿列车行进在山区,窗外不断变幻着的场景。进山后只见列车过桥穿洞,一桥更比一桥高,一洞更比一洞长,火车一进隧洞,打牌的只好停止,搂着手里的牌一动不动,并严密观察别人的动向等火车出洞,不打牌的把头伸出窗外看马上去看什么洞,建设时间,全长等,然后回头传达一下,随后得到几声惊叹!

        当列车开到山涧上的大铁桥时,就听到“咣咣咣……”的声音,抬眼向远处山上望去,还可以看到一层层的梯田,不是昔日学大寨的影子吧!只见梯田一直开到半山腰,一片荒芜,想当年火红的年代里,肯定是热火了一阵子吧!仰头看了好一阵,低头一声长叹!人活着,真实的意义在哪呢!人活着其实大部分时间是体会痛苦。与其痛苦,还不如战死沙场来的痛快;一想到死很快就要面对死亡,心里一阵凄然。

       在火车上的日子里,虽然明确知道此行去打仗,但我们这些血气方钢的战友们,在整个的铁路旅行期间,心情还是无比愉快的,丰富的行程淡化了死亡的遐想。

       24日又是一天的清晨,我们从“咣…咣…咣……”的伴奏中醒来。虽然没有下雨,也能看到太阳,但那灰蒙蒙的云层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心里产生的感觉,常常受多方面的影响,谁也猜不透。看着阴晴不定的天,突然有种感觉,我们像是一群过刀山的鸡,火车正把我们送到目的地。

       早饭在怀化,有生之日,可能活着不能到怀化来了。也许牺牲后,我的灵魂在飘回安徽的路上,会在此小驻吧。寻找我来时的足迹,但那时看怀化应该在天上盘旋着俯瞰,不像现在随便一座楼房就能挡住我的视线。中午到达玉屏,这是湖南和贵州交界处的城市。火车站门口买东西很方便,同志们都去买东西,香烟罐头瓜子等等。

       下午火车进入贵州省。进入贵州后,我们发现凡列车过桥进洞,或者是铁路线关键的位置,都有荷枪的警察和民兵站岗。说明贵州省对待军列重视,或者是此地社会不稳定。下午3点钟到凯里站,下车就办二件事,吃午饭和洗澡。在列队去饭厅的路上,看到凯里市是个干净、漂亮的城市,干净的街道,整齐美观的二三层的小楼房。还有友好的群众,向他们招手,他(她)们也同样礼貌的招手致意。特别是孩子们更是高兴的向我们笑着,喊:“解放军叔叔好。”不管是车站还是城市的喇叭中,都在播放着解放军军歌。在凯里,每个车箱都分了西瓜,由工作人员直接送到车上,工作真是负责。沿途我们西瓜吃太多了,个别战士拉肚子。

        傍晚时分列车开进贵阳市火车站。贵州的省城,灯火通明,一片繁华。我们这些当兵的不知怎么回事,到了大城市就感到自己特别渺小。吃过饭,大家商量夜里火车经过安顺的时候看大渡河,就是闻名遐迩的红军强渡的大渡河。

       结果当夜我们大家都睡着了,最终没有看成;不过在沿途还是看到了很多无比壮观的山和河。还有我们无法体会的生活现实;看到远远的山梁上正在行走的小学生们……,和深山老林中寂寞的铁路道班工人…….。

       你到过水城吗,25日凌晨列车经过了水城特区。84年国家在贵州省的水城市建立了特区,水城给我的印象如邓丽君的《小城故事》,整洁、干净、安详、宁静、温馨。车过水城,我们拿着地图,数着经过的沿途火车站,列车正快速地靠近曲靖――铁路运输终点站。感觉离战场也越来越近,中午没安排午饭,个人吃随身干粮。我和李先东提前话别,嘴里净讲些互相保重的话,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电脑版 Page created in 0.0781 seconds width 2 que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