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ZE=3][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45)观察所遭袭[/COLOR]
1985年元月17日
昨夜,零零散散的枪炮声一夜未断。凌晨,我突然发起了高烧,头晕四肢无力,感觉马上就会死去。这突来的病情,让和我临床的班长也有些害怕,当即把连长叫醒商量,让刘文刚马上开车送我去跤趾城炮阵地,那里有步兵医疗队。
汽车停到跤趾城炮阵地路边,天还不亮,刚好看见副指导员王松山查岗,他指着远方一座雾茫茫的山说:“那个山,山洞里住有一师后勤医疗队,有个老乡我认识,咱连的病号都去那里看病,天亮我带你过去,现在天黑岗哨太多,误伤了不好办。”
听说从一线下来了病号,值班军医赶快为我量体温,高烧四十二度五,打了一支小针,吃点西药。
休息这会儿,知道军医姓任,70年兵,和我一个县一个镇的,两个村相距十几里路,他们部队在战区番号是35158部队,原驻杭州,我的一个家族长者当年和任军医是战友,同一年的兵,这么一拉关系,他非常热情,高兴之余,让我倍受感动。
下午,病情好转了许多,又打了一针,包一些西药准备返回。跤趾城公路不断有往一线运送弹药的车辆经过,看到整车整车往下运送尸体的“解放”,心里非常难受,情景好惨啊,我们的年龄都差不多,说死就这样死了。
回到观察所,见到刘世界的连长回来了。他没和我说话,可能心情不好。我的心情也不好,想问问杨仕春排长的情况,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看情况这位老乡连长昨天伤得不重,要不然咋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班长说,中午时我们团又敲掉敌人四门火炮,还命中一座弹药库,弹药库爆炸后烧得很旺,熊熊的大火,黑烟升起几百米高。
连长看到我回来了,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返回来了,不是让你看好了病才回来的吗?”
我说:“已经好了,吃点药就退烧了。”
晚上20点,战斗开始激烈起来,双方几十挺高机平射对打,相互封锁对方的主要通道,一串串红溜溜的高机弹,映红了偏马至清水口这段大峡谷。那拉口上方又开始打照明弹,一颗颗升起的照明弹,在百米高空闪耀,把大地照得雪白通亮。火箭炮每隔一会就打一个齐射,把天空映得通红,今晚的战斗场面太壮观了。
20点35分,我和连长一起值班观察敌情,整个战场到处都是隆隆的枪炮声,弹飞炮闪。敌人的炮弹在我们前方500米处有弹群爆炸,空爆,也有地爆。紧接着在前方300米处空爆,再接下来在我们前方100米处爆炸,还是空爆加地爆,每次弹群爆炸都会发出巨烈刺耳的响声和强烈闪光。
连长说:“不好!敌人在校正射击,快隐蔽!!”
我俩闪电般的跳下台阶,赶快往猫耳洞钻,连长抱着那台新装备的激光望远测距仪。这台仪器很贵,价值八万多元,是国家用外汇从西德进口的,民用转军用。连长只钻进石洞大半个身子时,我们哨位那个位置前左方一米多远有发炮弹爆炸,震得脚下象地震一样摇晃。我把钢盔取下来递给连长盖着仪器,这洞实在太小,我倦在里边,脸和耳朵擦出了血。炮弹在我们周围不断的爆炸,震得猫耳洞往下不停掉细碎石渣。
电话玲一阵紧过一阵的尖叫声令我着急又烦燥不安,我要出去接电话,连长堵着洞口吼道:“别去!让它响一会怕啥!!”说话间,一群炮弹命中山顶,石头呼啦啦的砸下来,滚向山下的咖啡林。
几分钟后,敌弹群开始延伸射击轰炸我们后边1500米处山下高炮阵地和女子救护队营地。我们迅速出来,连长接起电话,话筒里立马传来营长山东口音的严历责骂:“你他娘的!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
炮声轰鸣,炸点乱闪,硝烟四处弥漫。连长扯大嗓门对着话筒吼道:“观察所遭敌炮击!喂!喂!观察所遭敌炮击!!”阵阵巨烈爆炸声淹没了连长沙哑的声音,连长又喂喂喂几声,电话线已被炸断。连长命令电话兵严治平火速查线,报话班长朱殿虎已跑步过来接通了无线电报话机,班长汪如申也已赶到增援。
连长没时间跟营长解释,我们调整好仪器,及时发现了越军四个正在发射中的炮阵地,迅速把坐标报告给指挥部。三分钟后,敌人一个个炮阵地被我弹群覆盖,火光冲天。营长在地下指挥所通过报话机已听到我们这边的阵阵爆炸声,也就不再追究我们没及时接听电话的责任。
[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46)越军增兵[/COLOR]
1984年元月18日
今天仍有战斗,但已不太激烈。
晚上19点至21点,那拉口一带再现战争奇观。数十门高机平射,一颗颗照明弹冉冉升起,火箭炮啸声依旧,滚滚的硝烟浪尘在照明弹的光照下浮动。虽然战争景色悦目,已不再令我陶醉,火红乱舞的枪溜弹在夜色中交织成网,隆隆的爆炸声中,不知谁又倒下。我有些烦燥,看到这弹飞光闪的战争美景,听到有人在兴致的品评,有人在上报目标,有人在呼唤炮火。而我,已没有激情,没有兴奋。麻木、机械的肢体按照连长的指令操作器材,报告数据。换班休息时猛然想起:我该吃药了。
元月19日、20日、21日,战场平静,硝烟不再。
越军不再开炮,我军也没开炮。可能是双方都打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也或是炮弹打光了,需要进一步补充。听一师侦察员刘世界说,近期可能要攻打洋阳、354高地及841高地。有关步兵的消息,我需从一师几个侦察员那里了解,陆军第一师现在是前线主力师,这几个侦察员和一师指挥部有专线联系。这个行动计划如果属实的话,可真是太好了。若攻下841高地,654高地将无险可守,敌人将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到那时我们的观察所也许会往前移,越南河江市和郎鲁、郎首等平原地区将彻底暴露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出国作战,我们的危险可能会大一些,不过也没什么,只要按规定去做,是不会有多大问题的。
这几天,地方政府给我们送来了慰问品。浙江省政府的先到,是一套不锈钢西餐用具,装在一个黑色精美的小公文包里,挺不错。我们部队有很多浙江籍兵,侦察班七个人就占五个,班长和王国良、颜峰都很高兴,他们家乡慰问的礼品,心情是不一样,有种自豪感。云南省政府的慰问品是洗刷用具,没有浙江省的高档。我们河南省政府不知有没有准备慰问品,有的话可千万别太差劲了,不能让颜峰他们笑话。严治平听别人说,安徽省政府的慰问品是一本书,且只给安徽籍的兵,这个消息让连长许正楼很没面子,严治平和连长都是安徽人。
最近的交战,越军伤亡一千多人,我军伤亡也很大。在跤趾城看病时看到公路上缓缓行进的几辆运送尸体车,我和副指导员王松山直落泪,惨状令人心碎。哪个兵都是有家有父母的,看我母亲天天在家挂念我的样子,能想象得到这些牺牲的战友爹娘在得知消息后,该是多么的痛心、伤悲。
元月23日
副指导员王松山专程来观察所看望大家,一见面,我俩就兴奋的搂抱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笑不停,还是老乡亲啊。连里的干部就王松山一个人来自河南,战前从军部调来下基层锻炼的。他才比我大三岁,却比我懂事得多,写得一手好文章,说话有板有眼的,显得成熟、老练,真喜欢他。
副指导员今天带来一个令人振奋的喜讯:据说我们近期要撤二线休整。
战友们听了这个还不够确切的消息,个个喜形于色。连长脸上笑得跟一朵花似的连声问:“副指导员,真的假的呀?哈哈.........”由于我连炮阵地位于跤趾城,无法看见越南境内,官兵们打炮辛苦之余,常常感叹命苦,炮弹发射出去后却看不到炸点,只能听通报,越南兵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将来回家有人问起越南兵是个什么样子?连吹牛的材料都没有。连长派我带副指导员去哨所看越南兵,我高兴的和副指导员一起去了。
元月24日
今天情况较复杂,越南郎鲁公路车辆增多,往来频繁,能看到的几个村庄和火炮阵地附近均有越军活动,176高地、177高地、183高地附近均有越南电话兵往返查线。
下午17点,183高地右侧公路,有三五成群的士兵行进,黑麻麻的一直到那端拐弯公路都是人,约有一个营的兵力,越军携带**弹药、背包和行军锅,敌步兵从小青山背后小路向右走进去,消失在大山背后。
在那端村小树林旁土路边,停有两辆军车,一个半小时后开走。各侦察单位都将情况上报了,上级没反应。
晚上,找刘世界聊天,36师徐排长也在。听徐排长讲,36师已做好了攻打354高地和841高地的战斗准备,师长很年轻,是上边培养出来的高级指挥人才,这次行动将大胆运用穿插战术,派一个步兵团担任穿插任务,切断敌人退路,把越军布置在一线的兵通通吃了。听了徐排长的讲述,真的很得劲,我期待着他们胜利的消息。
元月25日
清泉池的水越来越少了,已经无法满足山上二十多人的生活需要。这些天,大家一直节约用水,几个人用半盆水洗脸。再这样下去,脸都没得洗了,吃的水也会更困难。上午,我们接到通知,全体人员清点个人装备、武器器材,听候命令准备下山。经常盼着回家,真的要离开这里时,却没有表现出兴奋神色,完全是另一种别样心情,但还是感觉到心、身无比轻松。下午16点20分,越军开始往前沿运兵。183高地右侧公路是黑压压的人流,满卡车的越军士兵在183高地远方转弯公路下车。然后步行,以班、排为单位,分批分股,身背背包、携带武器弹药,大张旗鼓的行走在公路上。我已经是第四次向指挥部报告情况。得到的指示是:继续观察!
其它几个单位的战友们也都象我一样焦急的等待着,严密观察敌人行动的同时,期待着大炮的轰鸣和40管火箭炮的"啾啾"声。然而,路上的敌人继续在大摇大摆的开进,战场却静得出奇。
我向跤趾城方向张望,发射的炮烟仍然没有升起,也没有听到振奋人心的火箭炮呼啸声。时间就这样一秒秒一分分在焦急的期待中慢慢熬过,直到夜幕降临,夜色挡着了我们的视线。大至统计一下,这期间越军运上来约一个步兵团的兵力,撤下去约有二个营。有人猜双方可能临时休战,唉!便宜了这些混蛋。
元月26日
早上,弟兄们都下山了,他们将临时住在那马村。根据命令,我被暂时留下来值班。上午没什么大的情况,下午越军继续增兵,约从16点30分开始,到天黑看不清那里前,路面上还一直在大批行进。徐排长说,今天敌人运上来的兵比昨天要多得多,足有一个加强团。下去人少,约有两个营。我向营指报告几次,营长每次都说:“知道了,请继续观察!”今天午饭在一师刘世界那里吃,晚饭在36师徐排长那里吃。我们的厨具运下山了,只能这样凑合着,兄弟部队的战友们都很热情,亲如兄弟,没把我当外人。
[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47)兵撤战区[/COLOR]
元月27日
早上下了一阵小雨,灰雾茫茫,能见度差。
下午,越军约一个营往下撤兵,这些兵松松散散、一幅无精打彩的样子。他们背着行李、挂着**,象丧家狗一样沿着183高地右侧公路往回走。至黄昏时,我们没有发现运上来的越军,判断为敌人换防。各单位报上去后,我军没有开炮。
元月28日
上午,副指导员王松山、指导员黄健新、司务长及四连一位驾驶员累得满身大汗上观察所来了。他们来是想看看越军,看看越南的村庄、房子。部队马上要撤往二线了,再不看一眼没机会了。除副指导员王松山来观察所看过几次外,另外几个都是第一次在炮队镜里这么清楚的看越南。看见有几个越南兵在路上行走,他们很惊喜、很高兴的争着轮流看,对那边的一切似乎都很感兴趣。我向他们介绍越军的村寨、公路、河流、直瞄炮阵地和步兵阵地,仍后又把“上甘岭”、东山、老山主峰、“李海欣”高地、116高地等等我军坚守的阵地一一指给他们看,他们颇为满意。下午,王国良上山来替换我,我陪同指导员他们一起下山。晚饭较丰盛,司务长带来了几只鸡还有香槟酒。20点,下起了大雨,36师两个战友冒雨来为我送行,我很感动,连长说今晚不走,我向他们表示感谢。
元月29日
上午和那马村群众分别搞了军民联欢,中午还一起吃了顿饺子,又送了些大米给村里的群众。下午,一师战友刘世界带了个相机找到我,我俩和几个战友在那马村照了张合影相。在学校躁场边上,有棵香蕉树结了一大串香蕉,十分喜人,又大又肥的这串香蕉把树头都坠弯了。炮十三团战友罗鑫建议把这串香蕉弄下来,当做礼物为我送行,大家都响应说好。
刘德伟手扶树杆蹲下去,刘宏林踩着他的肩膀去够香蕉,香蕉串上边有一团干草遮盖,刘宏林刚抓住香蕉用力往下拉,罗鑫惊叫一声:“别动!”原来那团干草里边藏有一枚手榴弹,导火线的环不太明显的露在草外面,大家惊呼:好险!
晚上,我在那马小商店买了十五斤汽酒,其它几个战友老乡弄来了十几盒各类罐头,大家一起聚餐,喝送行酒。酒后在我们连的“解放”车车箱里点蜡打牌,玩到夜里23点半我们才依依分手,并祝愿他们平平安安。
元月30日
凌晨4点,侦察分队准备完毕,离开那马村。
在天保农场路口,电话班长吴尚斌已在此等候。线路维护哨的三名电话兵把通迅器材装上车,连长命令驾驶员刘志刚把车开到较安全的一个隐蔽处,约等了两个小时,营指人员也没过来。等人这期间,我和副指导员王松山到山坡上甘蔗地里砍了一捆甘蔗,跤趾城山洞里住的那几个军医不错,帮了不少忙,得想法慰劳他们一下。
6点30分,兄弟部队炮十四团二营运送兵员去船头,军车靠路边下来一军官问路,连长认识这位军官,是连长新兵连时的战友,熟人又是多年未见面的战友在战场相遇,虽然很高兴但军务在身,他们简单说几句话就匆忙分手了。
炮十四团也是我们炮九师的,这次上来是去当军工的,支援步兵打冲锋。技术兵种改行当军工,感觉有点亏料,但不知会不会让我们也去当军工,军工需要运弹药、抬伤员,是份很危险的要命差事。
7点钟,还等不到营长他们的车,电话无法联系,电台严禁使用,我们只好先走一步。路途遇到大批前运的部队,不知是哪个部队的,都没有佩带领章帽微,只是胸前口袋上方有一小块白布牌当做识别标志,看得出他们每个人心里是多么的紧张,呆呆的、面无表情的向车外张望。那样子、那神情和我们刚上来时一模一样,生命危在旦夕呀,呵呵。
指挥车顺利的通过三转弯,到达跤趾城炮阵地,我营的炮阵地上已炮去人空,工事依旧,连部的两个账篷还没有拆走。我和副指导员王松山一起,抬着一大捆甘蔗去一师后勤医疗队酬谢军医和护士们,他们笑着说不用、不用,但还是很高兴的笑纳了,放下甘蔗,我俩再三谢过。
书上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虽然这些甘蔗是没花钱弄来的,但表达了我们的感激之情。
在跤趾城公路边,一辆接着一辆满载士兵的运兵车从我们身旁驶过,我们快乐的嗷嗷叫喊着朝他们招手,我们放开喉咙高声歌唱:老朋友再见,老朋友再见!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军车上开往前线的士兵们,只是木然的看着我们,不笑、不说话、不招手,全无表情,完全是和我们刚上来时一幅熊样。电话员蒋晓杰高声喊道:“弟兄们,多多保重,我们回家喽!下一个节目,该你们上啦!拜拜!”
指挥车一路行驶,在平寨追上了我们连的炮车,炮排的战友们看到我们平安归来,高兴得手舞足蹈、纵情欢呼,我们也嗷嗷叫喊着向他们招手。
我们指挥车没有停,大家和指导员招了个手,超过大炮牵引车继续前进。上午十点多,到达小石洞。这里迷雾重重,气温较低,感到有点凉。
车队排了很长,这里远离战区,没有危险。一下车,就看见前方扎着一个大彩门,一副对联写道:小石洞藏龙卧虎,正规化秣马厉兵。横批:震守南疆。
[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48)烈士的妹妹[/COLOR]
1985年2月1日
上午,和几个战友一起去麻栗坡县城执行任务,由司务长带队,在邮电局往家里寄信一封,又顺便给母亲寄了一百元。虽然大哥来信说以后不要再往家里寄钱,但我只是想向母亲尽一份孝心。
春节快到了,我在信中告知母亲和亲人们,我所在的连队,已撤到二线休整,这里远离战区,没有生命危险,不必再为我担惊受怕。能让母亲愉快的过个年,是我最大的愿望。
下午返回营地,在车炮场转着玩了一会。上百辆汽车大炮整齐的排列成行,曾被炮火打红烤黑的炮管,已擦得油光铮亮。这么多的汽车大炮排列在场地上,好气派、好壮观!这里没有硝烟,远离战火,也听不见炮声,只是吃水较困难,要去山下背水,这里还没有装上电。
2月2日
早上7点,炮排长姚卫军(南京军区某首长之子)“嘟嘟嘟嘟”吹响了集合的哨子,好久没有听到哨子的响声了,猛然听见,挺亲切的。侦察班住在一顶军用账篷里,大家麻利的跑出来。全连集合完毕,连长、指导员带头,带领队伍绕公路跑步,进行体质锻练。
早晨的空气好新鲜,炮排长喊着口令,几十人的队伍发出步调一致的“唰唰”声。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土兵,阳刚气依然十足,十五分钟后队伍返回,嘹亮的歌声让我感觉一下子又回到在无锡营区时的快乐时光,心情十分惬意。上午,全连集合,连长站在整齐的队列前,进行自参战以来第一次连点名:“汪如申!”
“到!”
“姚万富!”
“到!”
“强风民!”
“到!”.........
连长每点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队列里就会发出一声响亮的回答:“到!”
全连七十多名官兵,除炊事班值日的,站岗值勤的外,一个不少,人数和出征前完全吻合。
2月3日
早晨,连队七点开始跑步,往返约四公里。沿途车辆不多,跑步的连队不少,有边防连的,有导弹部队的,都沿公路跑步,一名导弹部队的排长养了个小花狗,十分可爱,它跟随我们的队伍跑了回来,炊事班长想收养,那位导弹排长找来,抱走了。
2月5日
营里组织排练小节目,准备春节期间和地方政府、群众搞军民联欢会。
2月6日
全天休息。下午,连里请来师部两位摄影专业人员为我们照相。全连几乎都照了,只是有点贵,彩色的每张十元,约十天能把相片寄来。
2月7日
上午唱歌,歌名叫“祖国啊,母亲!”和“我爱你呀,老山兰”,由肖平生领唱。下午,自由活动。我和电话班战士徐志宝、马凯伍一起去曼马村。这个村离我们驻地不远,过一个山丫口就到。远远看去,曼马村很穷,几乎看不见一间青砖瓦房。在村口,有处用玉米杆围起来的一大片“三七”棚,看棚人说,“三七”是中药材,比较珍贵,需三年才能开花结果生长成药,我们扒个逢往里看,什么也没有看见,可能在土里生长尚未发芽。
曼马村石头块铺成的小路凸凹不平。走进村子,迎面走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看见我们,她迟疑了一下停住脚步,转身就往回走,并不时扭头向我们张望。
小姑娘走进一个院子,院子不大,面朝东有两间低矮的土坯墙草房,房门右上方有一薄铁皮特制牌扁,黄底红字虽已因年久被风吹日蚀,但仍能看见“烈属光荣”的字样。一米多高的土院墙已有几处瘫塌,这凄凉的景象让我心中一沉,再也高兴不起来。小姑娘倚门而立,深情的望着我们,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把我们当做了亲人,把我们当成了解放军队伍里派来看望她家的人。而我们的本意只是到这个村子里找一个小商店。我想买一支牙膏,徐志宝想买一块香皂,马凯伍是被我俩硬拉上陪玩的。
我们走进了她家的堂屋,一个正在编制竹筛子的老婆婆放下活计,招呼我们座,而屋里并没有凳子可座,一贫如洗的房间墙壁上贴有一张奖状似的立功证书,还有一幅毛主席画像。一个小镜框里镶有几张身穿军装的年轻士兵黑白照片,经过对话交流,得知小姑娘的哥哥在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性了,镜框中身着军装的相片就是小姑娘的哥哥,墙上的立功证书是她哥哥牺牲后部队上的人连同遗物一起送来的。这位老婆婆是她的奶奶,她的父亲给人帮工去了,母亲因伤悲过度而生病去世,一家三代人谨此三口,相依为命。
离开她家时,这位小妹妹依旧无语的倚门而立,眼泪丝丝的瞅着我们。我心里好沉,有种想哭的感觉。她是战友的妹妹,她是烈士的妹妹,也是我们的妹妹。瞅着这个苦难的家庭在贫困中煎熬,令人心酸难受。而我们,刚刚从战场上下来休整的士兵,却帮不了她们。
这次来曼马村,没有找到商店。看到家家户户房门左上方,挂个大闹钟,不知是何意。村里有几家铜匠铺,传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工匠们的手艺不错,制做的铜壶、铜盆、铜碗等小铜器具很精美。
2月8日
早上出队列,上午擦试武器装备。团政治处乔干事陪同记者前来采访我们侦察班,班长汪如申做了回答。
下午,和王国良、强风民一起去马达街附近冲洗汽车,这里潺潺的溪水,哗哗的不断流向远方,山美树绿,景色羡人,真是个好地方。这里有一个集市,听说一周赶一次集,赶街那天会很热闹,人山人海,边民们走几十里的山路从四面八方来赶街。今天不是集,没什么人,街道有150米长的样子,几间铺面在营业,所卖物品尽是山货一类,没有我需要的东西。
[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49)战略预备队[/COLOR]
1985年2月10日
今天约了连长、副指导员还有几个战友一起去师部大楼照相,看到导弹部队一枚枚昂首啸天的导弹,大家都想以导弹为背景照几张相,导弹比大炮威武很多。
听说导弹部队的兵们很牛,前天营部的几个兵在导弹跟前照几张相,被他们哨兵发现后硬是没收了相机,虽然经交涉后归还了相机,胶卷却被取出来曝光了。据说导弹师师长是位女将军,年轻有为,颇有大将风度。
大家正犹豫不决时,我看到那位养只小花狗的导弹排长走过来,我们曾见过面。我上前和他搭话说想照几张相,他很和气,朝哨兵打了个招呼,我们在基地以导弹为背景照了不少相片。今天导弹的防护衣都脱了,真是好看极了。我告知导弹排长,什么时候想看我们的大炮,到六连侦察班找我,他笑着说不用。
2月11日
由指导员组织,全连进行政治思想教育,学习新的内务条令。这是试行军街制以后要配套的,内容非常齐全。中午,写了一组新闻稿,投给“国防战士报”,不知能否会被采用,自我感觉写的很好。
最近往外发的信件,听说一律被卡。有小道消息说,我们部队将出国执行一项特殊使命,说实话,我已经历过战火,无惧生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都无所谓,只是担心家里长期收不到我的信件不知会焦急成什么样子。
下午,各班开展自行讨论,找缺点,查错误和批评与自我批评。我觉得自已没有什么缺点,也找不到什么错误,不想批评别人,那是得罪人不讨好的事,更不愿自我批评,干嘛往自已脸上抹黑,觉得谁都干的不错,因而只听别人说话,自已极少发言。
指导员点评时说,我们连在战场上打的不错,要保持和发扬不怕苦、不怕死、不松劲的战斗精神。住在这里,别以为没事干了就万事大吉,我们部队现在担负着战略预备队的任务,只要哪里需要我们,上刀山下火海,部队随时都要投入战斗!这一点,希望同志们要有心理准备.
2月12日
今天政治教育,连长宣布了几项措施:
一、乱搞男女关系者,一经发现,严肃处理。执行战场纪律,送一线步兵阵地去睹枪眼、炸调堡、踩地雷。
二、误岗者、站岗睡觉者,一经发现,罚两班岗,站第二班和第五班。
三、打架者处分。挨打不还手者,给予连嘉奖一次。.........
大家听了这些措施,觉得挺好笑。笑归笑,这些土措施确实管用。最后指导员宣读上级通报,一师和36师昨天打的不错,战果辉煌。
2月18日
今天他娘的老是下雨,一会下一阵,一会下一阵,这天气真是混蛋。我一套新军装昨天都洗了,这种天气,甘着急都不会晒干,今个已是农历二十九了,过年总得穿身新衣服吧,早几天说洗,部队又是出队列,又是施工录像,完了,这下可完了,过年没有干净衣裳穿了。晚上,中雨仍在哗哗的下,账篷上被雨点击打着,窗外传来“唰唰唰”声。
2月19日
大年三十,天气晴朗。
自1984年开年以来,先是经历地震惊魂,然后是紧张的军事大比武,再后来接到军委命令开赴前线,一桩接一桩的事,今天算是大家最轻松最高兴的一天了。战友们欢天喜地、兴高彩烈,每一顶军用账蓬门前,都裁有两棵盛开的干枝梅。梅树是从山坡上取来的树枝,梅花是战友们用红蜡烛手工制作而成,虽是假的,但十分比真,不知内情者,还真的以为这些美丽的干枝梅花在节日怒放。
中午,连队汇餐。侦察班领来十多斤香槟美酒,在我们班的账篷里,大家欢声笑语,接连干杯,热闹极了。战友们相互敬酒,班长说:“今天大家一醉方休,干!”我一旁眠嘴窃笑:香槟酒低度,喝一百斤也不会醉,班长真笨。“干杯!一醉方休!哈哈......”颜峰大呼大笑着,他总是那么可爱。
今天收到一师战友刘世界的来信,看写信日期是2月10日,他在信尾这样写道:“战斗马上要打响了,我十分想念你和富乐。万富,如果你是个女孩,在我凯旋之时,一定要向你求婚。最后,祝我们的战斗友谊常青,祝我好运吧,我也渴望象你那样平安凯旋。”这家伙真有意思,呵呵。
1985年2月20日
今天是大年初一,农历新年的第一天。
早晨,战友们从军用账蓬里走出来,个个笑容满面,都很有礼貌的相互拜年问侯:“新年好!新年好!”挂满露珠的“干枝梅”,十分鲜艳,增添了不少节日喜气。昨天晚上,新同志都没站岗,只有连排干部和老党员站岗值勤。全营上下基本都是如此,营长也不例外。这种领导带头模范作用令战士们感动,也是官兵一致,上下拧成一股绳的良好体现。这样的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50)重返战场[/COLOR]
1985年2月21日,不阴不晴,不热不冷。
今天下午,这里非常热闹。附近几个村寨的群众都远道而来了,参加军民联欢演出的群众演员和乐队则乘坐边防部队的军车。戏台子就选在导弹部队炊事班下边的大路上,这里场地虽不算大,也够开阔。节目没开始前,有不少小商贩云集在此。卖摔炮的,卖香烟的,卖火柴卖糖的等等。他们大多挑着两个篓子,篓子上边放小商品,下边存货。有些人生意做的小,只提一个竹蓝子,没放多少商品,有个老婆婆提了半蓝子红皮鸡蛋蹲在一边卖,很少有人买。
不少士兵购买小商品,买摔炮的居多,会场到处辟辟啪啪有摔炮声响起。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少数民族女孩子,身着节日的盛装,头带着银制饰品,兴高彩烈的样子,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便会发出阵阵欢笑声。这些姑娘也对年轻的士兵们品头论足,从她们的表情和眼神中,可以看出对士兵们的羡慕,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以目传情、暗送秋波。
军民联欢会举办的很不成功,没有扩音器,全是清唱。边民们的台词、歌词具有地方特色,唧唧溜溜的也听不大懂,节目是“计划生育好”、“跟共产党走”、“亲人解放军”等,场面有些混乱。一个耍猴的人在会场外敲着锣,三只可爱的小猴在地上翻跟头,一下子把人吸引过来一半多。节目还没演完,人就快走光了。
月24日
上午,全连在车场集合,副连长说:“今天上午出队列,有需要请病假的同志请举手,可以回账蓬体息。”大家都讨厌出队列,都是老兵了,天天重复着这些简旦的动作有啥意思。副连长话音刚落,有七、八个人举了手。被批准后,这几个人高兴的回了账蓬。不一会,三辆军车开过来,大家上车。原来今天由副连长带队去大平街玩,哈哈,那几个装病的兵上当了。我们对大平街的情况不熟,这个街五天一个集。
今天大平不是赶集日,街上人不多。五连连长宋健也带着五连的人来了,不宽不长的大平街,一下子来了两个连的兵,不少居民从窗子探头看稀奇,他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有很多商店没有开门,“礼义”相馆也还没开门营业。班长汪如申带着全班去看录相,片名是《鲁智深》,彩色电视放的,图像有些闪,但能凑乎看。这个片子我在老家县城看过,再看第二遍觉得没啥意思,不长时间就离开了。下午,自由活动。
2月25日
部队集合在营部后边空地看录相,是团放映队来放的,他们自带发电机,视频是彩色的。24寸的电视机不算小,但全营聚在一起看,人员太多,就有点拥集。看的是武打片,人物和动作有些神化了,过于夸张。
2月26日
今天擦试武器器材,大前天才擦的炮队镜、望远镜,装在盒子里都没脏呢,又要擦试,真麻烦。器材是需要保养的,这么频的擦试,方向盘上的绿漆掉了不少,不知道瞎折腾什么。部队呀,就是没事给兵们找个事干,都是年轻小伙子,青春期,怕闲着会出去惹事端。
干就干吧,有什么办法。部队嘛,就这样子,命令下来,不想听也得听,不愿干也得干,想不通慢慢想,磨性子呢,目的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去争取更大胜利。
2月28日
五连要去执行新的作战任务。上午,连队在营部后边集合,五连集体宣誓,五连指导员沈小平领誓,士气高涨。宣誓台上有一对联曰:还击越寇重返战场,英勇杀敌再立新功。横批:勇打猛揍。营长王玉江做了指示,五连各班派人上台发言,宣读决心书。我们六连没有分配作战任务,在台下使劲为他们鼓掌、加油。
3月1日
天还不亮,五连向猛洞开拔。我刚好换班下岗,赶上为战友们送行。五连有几个和我一块出来参军的本县老乡,我祝战友们平安归来。
[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51)三.八战斗[/COLOR]
1985年3月4日
今天是政治学习。听说不久就要发新军街制服装了,大家很高兴,看来我们这批兵是能赶上穿了。指导员阅读了有关文件,是春节期间胡耀邦总书记和余秋立同志来前线看望部队的情况。
胡耀邦总书记着重指出,我们的仗要打好,要树立长期作战的思想。我们的仗不是一两天可以结束的,三年、五年要打,要狠狠的打,把越南打疼,打得他服输。最终的条件是要他从柬铺寨撤军,不在东南亚称霸。
余秋立同志说,我上次来住了些时,回去向小平同志做了汇报,说了有关这里的情况。一军打的很好,十一军打的很好,我们的部队是能打仗的,是能打硬仗的。不管你昆明军区的也好,南京军区的也好。三十二师的也好,一师的也好,炮九师的也好,三十六师的也好,都要很好的配合,要巧妙的配合打出成绩来。15日一师不是打的很好吗,我很佩服,116高地落了那么多炮弹,平均每平方米落弹13发,伤亡那么大,一个也没有俘虏,一个也没有投降。这不是很好吗,证明我们的干部是能打仗的,我们八十年代的兵是能打仗的,是能打硬仗的。越南特工队有什么好怕的,我们不是那么多特工大队吗?放出去几个,敲他的火力点,怕什么!
胡耀邦总书记说,去年春节我去了广西边防部队,今年我来到云南边防部队。我很想和同志们在一起,和同志们在一起我很高兴。你们要发扬邓主席提倡的五种革命精神,越南人,怕什么。苏联人,怕什么。咱们有强大的人民,有优势的兵力,什么也不怕。不过,咱们打着要总结着,要很好的总结,越南人白天溜哒溜哒,晚上跑了,咱们要打明白仗,不要打糊涂仗,要打打看看。15日全线出击不是很好吗,收复了一些高地。但这些高地不一定要全守,该守的一定守,有些高地,可以放弃,有些高地还要保存,要打灵活仗。四月收复了老山,以后又收复了者阴山、八里河东山,不是都很好吗。我们要打炮,但不能打空炮,咱们要打防御战,也要打出击战,很很的敲他一下。咱们还要保持两国人民的友谊,越南总理谈到要和我谈判,恢复两国关系。咱们现在不能给他谈,也不可能给他讲和。要讲和,那是以后的事。我们的目的,是让他从柬铺寨撤军。越南打了几十年的仗,国内一切混乱,经济潇涤,乱抓乱挠,可还不服输,到处伸手,我们要砍他的爪子,不让他扩张。
指导员说,胡耀邦总书记没来文山,他表示,要余秋立同志代他向同志们问好。余秋立同志到文山接见了各师、团首长,并找出了我军的成绩,也查到了自己存在的缺点。指导员最后告诉大家,明天开始,所有初中、高中毕业的同志开始学习文化课,主要是高中课程。上级要求我们,边学习、边训练、边战斗。
3月8日
继续学习文化课。晚上得到消息,前线今天打的很猛,我营五连战友王跃进头部负重伤,伤势很重,被炮膛回力击倒后,肚子胀的象个鼓一样,一个战友用手挤压他的肚子,希望减轻一些痛苦,不料一股鲜血从他口中喷出几尺高,随后送往114野战医院抢救,祝战友平安闯过此劫。
3月13日
天气突然变冷,不少同志不得不穿上棉衣。
今天前线交战激烈,此役共消灭敌人300余人,我方伤亡27人,已确认战友王跃进牺牲。
3月14日
越军向我方发射1万6千余发炮弹,这是从新华社广播中收听到的。
3月15日
天气仍然很冷,连队组织学习中央文件,主要是城市经济体制改革。
3月16日
傅全友军长来小石洞看望大家,录了相。
3月20
自从军长来了以后,接连不断又来了不少首长。有军区政治部主任,军参谋长,还有我们袁师长,每次首长来都有王纪庚团长做陪同。听营长说,师部和军部都已同意了为我们营向中央军委上报英雄称号。如果能批下来这个“英雄神炮营”称号,的确是件令人振奋的事。
下午政治学习,教导员谈到我们营的战果时,着重提到了1250号目标,这是班长汪如申观察到的,根据上级通报,打掉敌122毫米榴弹炮21门,歼敌上百人。打红光机场,打得敌指挥所哇哇叫,歼灭大批敌人,只因为兄弟单位也打了,所以战果分给其它单位不少。教导员说,战场上也不公平啊,有什么办法。
正开会,师长突然来此察看,教导员正低头翻资料,其它人也因坐的太久太累,坐姿歪里八斜的。没人喊起立,也没人敬礼,师长很不满意。
无论如何,不关我事。
[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52)平远街[/COLOR]
1985年4月7日
全连乘车去磨山烈土陵园扫墓。
这里安睡着数百名在战斗中牺牲的兄弟。今天,团长、团政委、团参谋长也来扫墓了。部队近期可能要离开麻栗坡,在离开之前,这是最后一次来看望永远长眠在这里的战友。我们团的四位烈士许松元、刘晓、计伟、王跃进仍住着简易坟墓。王跃进牺牲不足一个月,坟墓埋在山上面倒数第三排,不大的坟头上红土湿湿的还很松散,一块新木板插在坟前只写了烈士的名字。
战友们在墓丛中默默的寻找熟悉的名字,细读墓碑上的铭文。有不少烈士是在7.12战斗、7.28战斗、11.18战斗、12.20战斗、1.15战斗、2.11战斗、3.8战斗期间牺牲的。我们共同经历了这些战斗,手抚墓碑,有不尽的哀思涌上心头,那一张张年轻的笑脸,数月后化做一个个冰凉的墓碑,他们都是勇士,都是共和国的英雄。但是,是不幸的。我感觉心情好沉重,泪水无数次滑过脸颊。从修好的墓碑铭文上看到,有很多是我的河南老乡,临颖县居多,郑州市次之,也有俺家乡南阳的。
我们连还有一营、三营、团司令部的部分同志,在英雄台的空地上集合,团政委致掉词,全体官兵脱帽肃立,三鞠躬,场面崔人泪下。随后,团首长携司令部全体人员赶往新街烈士陵园,向长眠在那里战友告别。
4月8日
奉命去团政治处报到,参加师里组织的“英模事迹巡回演讲”。我精心准备了两篇讲稿,一个是“战斗在六四六高地”,另一篇是“深入敌后的侦察兵”,我有信心、有能力能讲好,因为这都是我和战友们亲身经历过的事。
下午,我背上被包,带上个人用品,和副指导员王松山一起,乘座团部派来的吉普车,向茨竹芭团指住地出发。快到茨竹芭时,突然下起了大雨,十分钟后,雨过天晴,团政治处住地出现一道美丽的彩虹。彩虹很粗,跨度约两公里,彩虹的一只脚伸进地面游动的团团白云雾朵之中,另一只脚伸到一座山下小溪边清晰可见,美丽壮观,政治处一位干事肩扛摄像机录下了这个镜头。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这么美丽的彩虹,心情好激动。
4月9日
上午,团政治处乔干事看了我的讲演稿,点头说写的不错。但递给我的是另一篇由他自己采访写好的稿子,标题是“记二营部炊事班长张某某的事迹”,我一看标题头就朦了,这个小个子炊事班长在偏马时快把严治平我俩给气死了,我怎么能宣传他呢?听乔干事的语气,根本没有回旋余地,真是倒霉透了,无奈的接受了任务,望着远去的乔干事背影,我心中不平的骂道:他**!乔干事。
4月20日
从团政治处返回连队,得到一个令我十分失望的消息。在我参加演讲期间,连队评功评奖已顺利结束,由于立功名额有限,绝大部分同志没有立功受奖。早上起床,我不叠被子,情绪低落透了。洗刷返回账篷时,班长已把我的内务整理好,被子叠得象豆腐块一样工工整整,我没有心情向他道谢。放脸盆时黑着脸故意故把盆子摔得“哐当”一声,以示抗议。班长也不说话,轻轻拿起扫帚到账篷外打扫卫生去了。
5月16日
凌晨三点三十分,部队起床,收拾武器装备上车。连长讲了途中应注意的事项,车队开始出发,经西畴、文山到达平远街飞机场。这里是少数民族居住区,比小石洞的群众富余很多。
6月9日
政治教育,全营在六一六团汽车连大车库里集中,听教导员讲课。上午的内容主要是有关改革的问题,地方的改革必然引起军队的改革及军队改革的意义、性质、重点、目的等进行了详细的讲解剖析。
教导员的口才的确不同一般,一讲就是几个小时。我坐在小木凳上都显累,他三十多岁的人了,没有显出丝毫的倦意,仍在滔滔不绝。我环视一下周围,听讲的战友多已疲倦,有人低着头打瞌睡,有人交头接耳开小会,有人看书玩小刀,有人在纸上画人头,不少人老是看手表打哈欠。
教导员有点发火:“注意听!把头抬起来!”大家为之一震,挺直了腰杆,两分钟后,会场依旧。学习结束后,大家都“哎呀、哎呀”的伸着懒腰直叫唤。“老天爷,可算熬到点了。”虽然外面下着小雨,还是有人争先恐后的向外跑。
6月10日
上午,全营集合,一听又是政治学习,好多人一脸的不高兴。因为教导员每次讲的不少,也很细致,但废话太多,时间拖得太长,从来就没干脆过。值班员整队后,讲课开始了。教导员刚讲了个开头,就吸引着我了。本来带了本惊险小说,预备着听烦了时看一看书,解解心焦,今天是白拿书了。
教导员讲的是上级下发的一个内参:有些同志,在军委会上竟提出了这样的问题,问我们的还击是否正义.......(内容敏感,略。)
教导员最后说:“存在有模糊认识的同志,要给予启发、教育,树立集体荣誉感,要有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一些英雄单位和个人战后出现的问题,我们要引以为戒,吸取教训。同志们在战场上表现的都很勇敢,可以说,我们营,没有一个孬种。我在这里再强调一次,立了功的同志,千万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骄傲自满情绪,要努力的干好工作,保持这份荣誉。要记住!你的这份荣誉里凝聚了全体战友的血汗和功劳!没有立功受奖的同志,不要老是闹情绪。心情不好,一时想不开,压压床板,可以理解。但是,我们和牺牲的战友、负伤的战友相比,活着回来就是最大的荣誉!”
几百人都把目光聚在教导员身上,教导员说:“给大家讲一个真实的事例,我们团总机班的一位同志,他的叔叔,在116高地。有一次,他利用各种渠道,把电话打通了。他叔叔知道打电话的是他时,止不住失声痛哭起来,电话里讲道不会再和亲人们见面了,下不去了。他让叔叔别哭,对方一直哭。这个总机班的同志问还需要什么?那边哭着说,上阵地时只带一套衣服,这几天这里打的很苦,很惨,不停的伤亡,衣服已经发臭,也没换的衣服。第二天,总机班的这位同志去县城买了一套新衣服,托咐军工把衣服带上去,当衣服带到这个连队时,人已经在早上牺牲了。是在哨位上,敌人向他投了一枚手雷。”教导员的语音时而高昂,时而低沉,加之丰富的肢体语言和面部表情,深深的打动着我们,今天的政治课是成功的。
[COLOR=blue]永远的十八岁(53)凯旋归来[/COLOR]
1985年6月26日,晴 。 今天是个欢天喜地的日子,部队要凯旋归建了 。
大家忙碌着装车。由于心情舒畅,走起路来感觉很轻快,我有种想飞的感觉。战友们个个脸上喜洋洋地,掩怖不着心中的兴奋。昨天连队开会时,指导员讲:“我们连在战场上没有丢下一个弟兄,返营的时候还要处处小心,做到万无一失。回到无锡后,同志们可以分批分次的回去探家,看望自已的亲人,看望自已的爹娘!……”
指导员平时开会,总是那老一套。空话、废话一大堆,大家都不爱听他讲话。一到学习、开会,很多人总爱打嗑睡。今天不同,战友们不断的给他鼓掌。我从来没见过指导员象今天这样开心过。一改平日严肃的面孔,脸上高兴地象一朵盛开的向日葵。他双手抱拳,连声说:“谢谢!谢谢!……”
大家乐了,再一次掌声雷动。哗哗哗的掌声经久不息,我们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回家了。这一年是多么漫长,回家的感觉真好,回家的感觉真轻松。散会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回家了!!有好多人咐和着:回家了!回家了!嗷!……嗷!……嗷!……回家了!!!
上午8点,我们离开平远街飞机场住地,向昆明进发。由于人多车少(我部在作战时损失了一些车辆,因此人多车少。而步兵部队伤亡较大,车多人少。),我们师向当地驻军六一六团借了几辆解放牌车。五连的指挥车在偏马时被越军炮火炸毁,只好和四连指挥排合伙坐一台车,显得比较拥挤。我们指挥排乘一辆车,还算轻松。
昨天师部开拔时,六一六团和当地群众列队欢送。有鲜花、西瓜,还敲锣打鼓,放了鞭炮,好热闹。我们后续部队没人欢送,但大家并不抱怨。
下午14点,我们抵达开远。这里是35202部队营区,营房是一些低矮的红砖小房子,营区的路面和房舍都显得老旧,有不整洁和脏乱的感觉。和我们团的青灰色苏式楼房营区相比,就差远了。夜里睡觉,这里的蚊子特别多,咬得我一夜都没睡多大一会,不停拍打,都拍不完。
27日早晨5点40分,我们把室内外卫生干干净净地打扫一遍,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7点20分,车队出发,路途中和一个工兵运输部队一道前进。我们连炮排的大红岩车牵引着大炮,缓速前进。来前线时由于司机过于紧张,我们营曾开翻了两车两炮。团长王纪庚背了个处分,师长袁兴华也在傅全友军长面前和全军师团首长会上做了深刻检讨。所以返回时就格外小心。工兵部队车上贴着红色标语,车前系个大红花,车开得很快。一阵风似的超我们的车,车上的工兵们个个快活地朝我们嗷嗷叫喊,比我们跑得快觉得多了不起,神气十足的样子。不大一会,他们就有一辆车翻在路边的深沟里,还有一辆车和客车相撞,他们被迫停下来,车队停了很长,等待处理事故,我们继续前进,经过时故意向他们招手喊“拜白……拜白啦”气他们,而站在路边的工兵们已没有刚才的兴高彩烈,个个一言不发的望着我们从他们身边缓缓驶过。
路途经过几个集镇,有一些小孩子和成年人很有礼貌的向我们招手。和我们年龄相仿一些的男孩女孩则显得羞羞答答。在我们经过有一个集市时,街上人很多,人头攒动。街道两侧站满了卖各类瓜果和小商品的商贩,见我们军车驶过来,很多人向我们招手的同时,生意也不做了。拿着西瓜、梨子、香蕉、汽水等往我们车箱里塞,我们摆手不要都不行。有些人刚买几斤水果,也塞进我们车里。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娘,提一蓝子梨子追着我们车喊,她哭得满面泪水,手里抓着两个梨子举着手往上递。我们的车在行进中,她够不着,追了很远,这位大娘感动得我们落泪。我喊叫着摇着手不让她追,她不听,一直追,后来有一个年轻小伙接过她那蓝子水果,飞奔追赶,抓着我们的车厢板把梨子倒进我们车上。边疆人民的热情,令我们终生难忘。这个场面,就是让我们重返战场,也死而无撼。
在经过另一个小集镇,场面仍然很感人。路两旁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很多人不停的向我们招手致意。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男生,背着书包爬上我们车厢,让他快下去,他死死抓紧车厢板,喊叫着要和我们一起去当兵,去打仗,怎么劝都不行。最后只得把车靠边,在当地老乡帮助下才把他带走。给他面包、水果他也不要,还哭得很冤似的,胸口一起一伏,用衣袖抹着泪一直望着我们远去。这孩子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下午17点10分,车队抵达宜良。今晚在这里过夜,兄弟部队把宿舍让给我们住,他们自已住在炮库里,这种高尚精神,令我们感动。
6月28日,部队在昆明东郊临时驻扎。
7月2日,我和战友王国良、徐志宝、牟玉根(战后读军校升至营长)、刘九斤、颜峰一起去昆明动物园、翠湖、滇池参观并照了相,玩的很开心。
7月4日,部队在昆明北站上火车。还是闷罐车,途经贵阳、怀化、宜昌、南阳、徐州,抵达无锡东站。沿途受到各兵站及所在省市人民群众的热情款待和隆重欢迎。在南阳车站,列车停站三分钟,这里离我家只有55公里,我现在还不能回家。我跳下火车车厢,在站口小商店买了两盒南阳产的"白河桥"牌香烟,每盒二毛钱。上车后向战友们敬了一圈烟。告诉他们,这里是河南南阳,我的家乡。连长不抽烟,我帮他点上一根,他抽了几口,呛得他直咳嗽,他还是坚持抽完了。
7月9日早晨,部队铁路输送至无锡火车东站。上午摩托化行军抵达营区,车队缓缓驶过凯旋门。
姚湾路口至团大门口,站满了欢迎的人群。有工人、农民、教师和学生。学生们都着一色的白上衣,扎红领巾,高呼:欢迎!欢迎!英雄归来!欢迎!欢迎!英雄归来!……锣鼓声,鞭炮声,欢呼声阵阵,还有一班舞狮子的。我团从离开营区到今天凯旋归建,整整一年,有四位战友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老山,留在了祖国的南疆。部队带回了四位烈士的骨灰。
我们排乘坐的指挥车,是全团最后一辆。负责收拢掉队的士兵,但一路没有人掉队。汽车驶进团大门已是下午13点多了,刚进大门口左转,就看到我母亲坐在花坛边的地上在哭,我大哥和小侄女红霞在她身边站着。我看到母亲的瞬间,泪水哗哗的淌下来。一点也没有看错,那是我白发苍苍的妈妈,我日夜思念的妈妈,你为何哭坐在地上啊?儿子从战场上凯旋归来了,儿子回来了!妈妈你为何那么伤心的哭啊?高兴才对呀!我赶快跳下车,淌着泪水,奔向妈妈。
母亲也看到我了。大哥搀起她,母亲向前踉跄几步,张开双臂,把我搂在怀里。母亲满面泪水,我也满面泪水。我的泪水顺着已经成熟的脸颊滴洒在母亲的布衫上。母亲的泪淌过她那布满沧桑、刻满邹纹的脸颊滴浸进我的军装上。大哥在一旁也己经是满面泪水,四岁的小侄女红霞仰着幼稚的小脸看着我们,不停的仰着脸问:“奶,别哭。爸,别哭。小达(河南话:小叔之意)你们哭啥?别哭,都别哭……”
母亲看着我,看着我。用她那粗茧的手爱抚着为我抹去脸上的泪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儿啦,你瘦了……儿啦,你瘦了……让妈看看,我儿瘦了……"团大门内花坛旁站有很多迎接我们归来的上级首长。有几个军报记者举着相机,抢拍镜头。闪光灯不停的闪着白光,为我们母子拍下这难忘的一刻。
在走往宿舍的绿荫小道上,路两旁的冬青树还是那样深绿。平坦、干净、整洁的水泥路面比646高地的天梯小路,走起来舒坦许多。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个安全的和平环境,不再担心越军的炮火偷袭。我挽着母亲的胳膊,不停的为母亲擦泪。能感到母亲在轻微的颤抖,母亲的心情已不象刚才那样激动,但情绪还是不能平静。
母亲说:“儿啦,你知道妈这一年是咋熬过来哩。常常梦见你受伤了,一身的血,妈醒来不知哭过多少回。大年初一,妈坐在厨房里,烧火下饺子。妈还是忍不住哭,你哥看见了,说妈你咋又哭了,过年哩,不兴哭。我说,妈没哭,是烟烟眼了……。”我说:“妈,你刚才为啥坐在地上哭?那么多领导,人家看着你哭会笑话。”走在一旁的大哥插话说:“上午,我和咱妈就在团门口等。军车开进来一辆,开进来一辆,看看都没有你。以为你在后边。铁成、焕坡,我们都看见了。就没有你,咱妈就哭开了,说你肯定没回来,是我哄她了,呜呜呜滴哭,劝都没用……”母亲说:“眼看着车都进来完了,只剩一个车了,妈心都碎了。你哥劝我说不碍事,可能在后边呢。我说别人都回来了,我儿肯定没回来……没回来……妈伤心那……腿软哩一点也站不着了……” 母亲说着说着,又呜呜呜的哭泣起来。我依偎着母亲,轻轻为她擦去眼泪,自已的眼里早已饱含泪水。母亲的爱,伟大的爱。母亲的爱,无私的爱!
由于部队亲属来队太多,团招待所早住满了人。无锡梅园,荣巷一带的旅馆都住满了来队亲属,团里尽量把招待所留给烈士家属们住。
晚上,我母亲还有同村战友杨焕坡的母亲就临时休息在连俱乐部的乒乓球案板上。天热,蚊子又多,也睡不着,只有小侄女红霞呼呼的在梦乡中。母亲为她扇着扇子,驱赶着蚊子。母亲说:“接到你的信,说不让我来部队。怕没地方住,我当时给你哥嫂们说,没地方住我站在大路上都中。就崔你哥去订火车票,妈在家一天也熬不下去了,就赶来了。谁知来哩太早了,在这住了三天才等到你们回来……”我轻声告诉母亲:“妈,我这次打仗……没立上功……”
母亲看着我,温情的说:“儿啦,活着回来比啥都强,受这么大罪,妈回家看有合适的女娃,挑个贤慧的。就给你先定一个……”母亲看着我黑瘦的面孔,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母亲又落泪了。团大礼堂通宵在放电影,为没地方住的家属们提供个休息的地方,大哥也去看电影了。
月10日上午,计伟烈士和王跃进烈士的亲属来队。我们营就少了这两位好兄弟。计伟的母亲年轻一些,陪同的还有几位亲友。计伟的母亲躺在水泥路上哀嚎,悲惨的哭声,撕心裂肺。很多人劝,抬都抬不起来,人人泪流满面。我母亲看到后不忍,走过去相劝,劝了很久,没用。计伟母亲揪心的用手拍打着路面,挣脱别人的搀抚,头使劲的往水泥地上嗑。她疯了似的在极度绝望中发出阵阵悲嚎。母亲劝了一会,抹着泪走回来。
我说:“妈,别去劝了,你说河南话人家又听不懂,让她哭吧,哭出声比憋在肚子里好受一些,谁失去儿子都会伤心……”母亲长叹一口气说:“唉!哪个儿子妈不疼……回来就好,回来就好。”7月15日,母亲在大哥的陪同下,带着小侄女红霞,去风景秀丽有“人间天堂”之称的苏州、杭州玩了几天后,返回河南老家。
1986年11月3日,我三年服役期满,退伍返乡。在无锡火车站乘上187次列车。当火车启动,望着远去的无锡,告别难忘的军营,从此结束了我的军旅生涯。我心中很平静,没有眼泪,也没有不安,没有遗撼,也没有依恋。
退伍二十多年来,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如今已到而立之年的我,历经世道苍桑,感叹人生如梦。虽早已淡泊名利,目睹祖国经济高速发展给人民带来的富裕生活,使我感概万千,常常回想起在老山战斗的岁月。
1984,云南麻栗坡老山。是硝烟弥漫、炮火纷飞的战场。曾经血流成河,青山变成焦土的地方。在那里,留下了我青春的脚印。
十八岁,难忘的十八岁!十八岁,永远的十八岁!![/SI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