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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山兰里的老兵,先来顶
    轩辕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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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ZE=3](四)

      我们部队最早的目标据说是凉山,后来改成了高平。很晚才知道改去高平了,消息是慢慢地,通过口口相传到大家的,没人正式通知。高平是越南的一个省会,距离边境线约六七十公里。晚上十点半左右,我们接近水口,准备从这里穿过国境向高平进发。

      汽车在山路上行驶很慢,走了很久。早有人一次次把头探出车外--发现车队如一条巨龙蜿蜒在山野,我们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小小光点,真让人惊讶。车上没人清楚我们在什么时候,又是如何融入这个庞大车队的。可是你不由感受到一种自豪,感染了一种不能拒绝的力量,这种力量迅速传到每个人心里,让紧张的情绪有所松驰。有些男兵开始点烟抽了,烟头一闪一闪的,照亮了他们的脸庞。那些面孔已经不与你平时熟悉的脸相同--你尽可从那些脸上感到新东西:比如神圣的光泽,英雄的气概,非同凡俗的形像。战争,这种显示人类怪异力量,集中人类美与丑的大事件,会让人的感觉发生巨大改变,或者,让一切颠倒重来!
        
      当时很奇怪,我想起童年的往事来:放寒假或暑假了,一车的小孩儿,吵吵嚷嚷打打闹回家去。有时候车行到很晚还不到兵站,孩子们饿得冻得安静下来;也是这么黑暗的山路,也是这样有些军人,他们点着烟;一样的看见他们的脸,在红色的烟头下被照得一明一灭。只是那时候,我用孩子的眼睛看,看那些红色微光下亲切的面孔。而今我自己也变成了他们,又看见相同的景象,那感觉如此奇妙不能言传,是的确又有相同的能说清的东西,这种东西就是:安宁,踏实。这种黑暗中红色微光下军人的面孔,在全世界所有战埸的战壕里,应该都能看到,它传递出来的东西是一样的---如果你即将面临危险,如果你马上要去赴死,你会在这宁静温暖的微光里得到最后的安抚。呵呵,我一直有胡乱联想的习惯。好在这时候刘振超打破了沉寂:“指导员,咱到谅山还是到老街”?

      结果引来一阵吃吃的笑声。李指导员的嘲笑过了一会儿才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传来:“我说刘振超,你挺聪明的一个人儿,怎么老说糊涂话呢?明天你再好好看看地图,弄清楚谅山在哪个方向,老街在哪个方向,高平又在哪个方位,哎,我说你怎么现在连部队去哪儿都不清楚。”

      李来水指导员用他的河北腔,一字一字地说。他有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笑时一对深深的酒窝--如果在白天能看见的,很好看哦。部队扩编之前他是李排长。不过他当班长时候,总是喜欢给我们讲故事,而且他总是讲得特别耐心,后来我们才闹明白,哦,原来他在追求我们漂亮的女班长。当然也是悄悄的。后来他提了干,女班长也复员了,事情才公开化。嗯,这个算不上是战地恋情,不讲了。呵呵[/SIZE]
      亲爱的阿衣江,吐你的丝做你的茧吧,不要问原因,不要问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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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ZE=3]就要跨过国境线了。车队停下来做最后一次检查。一切终于妥当之后,剩下一个最现实和急迫的问题,就是大家都需要方便一下。我们开始下车,有人开着玩笑说,就上我们把最后的一泡尿留给祖国吧。而且比较惊人的是,头头们说乘着还在国内,还能用车灯给大家照最后一次明。于是所有的车灯都打开了,照亮前面和两旁。头头们大致规划了一下:男兵左,女兵右,大家开始方便吧,动作要快!
          
        可是女兵们从来没有这样被照着无遮无拦,在灯光里在男兵眼皮底下方便,虽然我们独在右边,我们还是觉得很不方便;况且,个别司机稳坐在车座里看着呢。当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想起王亚平那句名言来:“管它的呢,反正不是照在脸上,看不见脸就不算”!这个几乎传遍每个女兵的笑话来自新兵连:两年前我们当新兵时有个晚上,被安排在医院小礼堂过夜。医院容易让人联想起死亡或尸体,年青的准士兵们半夜醒来要上厕所竟没人敢去。胆大的壮着胆儿蹭到大门外再也不敢走了。后来有人果断决定,蹲在门口就地方便。不巧的是正当紧张之际,一道电光刷地射了过来,想来是游动的哨兵。众人慌忙逃进门里,惊恐地互问:“着哪一个了!照着哪一个了!”结果没人承认自己被照着了,各自都很难过。倒是王亚平聪明,对大家如是说。一言既出,众人释怀,欢欢喜喜各自入梦去了。还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家明白了一个道理:脸才是最关键的部位。人要的毕竟只是脸么!

        最终,我们和所有男兵都方便完了。其实这种时刻,个人的脸也不是那么重要了,要的是安全--没人敢走下公路,离开灯光照亮的地方跑到别处去,怕踩上地雷。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下起了小雨。灯光下的路面闪着美丽的光亮。部队就要悄悄过境,那时车灯也会熄灭,周围会是一片黑暗。气温开始下降。这个时候我开始为自己感到悲哀:我少了一件必须的着装,哦,我的绒上衣!幸好人多我们挤得很紧,我想我能够抗得过去。真正让我担心不安的,倒是藏在秘处的纸和笔。不过真可惜,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不能动手写些什么,你看,这边境的山路和不寻常的雨夜,是何其美丽![/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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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u]轩辕独行[/u]发表的内容:[/b]

          老山兰里的老兵,先来顶[/QUOTE]
          [MOVE][SIZE=3]谢谢哥们儿![/SIZE][/MOVE]
          亲爱的阿衣江,吐你的丝做你的茧吧,不要问原因,不要问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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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ZE=3](五)

            忘记那一夜是怎么度过的了。总该是那种不安和紧张混合的心情中掺杂些倦意吧。是个步步接近战区彻夜不眠的夜啊!
              
            其实越过边境线很久,车灯也没有熄灭。当时的形势是,在纵深十几里的越南境内,运输线被我们完全控制,所以,道路两侧被车灯扫过的地方,不时能看到集结成阵的坦克,炮队,庞大的阵势蓦然从荒夜闯进眼帘,然后,不动声色消失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留下惊骇和震撼在身体某个地方冲撞,让人莫名不安并激动。而我想这种激动,有时候会让人为战争而狂喜。
              
            后来终于,所有的灯都熄灭了,部队开始悄悄前行。我能感觉到身边坐着的小候,王丽君,我的付班长向华,对面黑暗中老兵刘振超,孙新才,李指导员以及夏所长,我们所有的人,包括特别能咋唬的楚楚,都一下子觉得要屏住一下呼吸。我心里这样想过:也许光荣的时刻要到了!我只是不够清楚,光荣的时刻一旦到来,过后又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犹如巨龙般的车队在荒野中潜行。时时停下来做一次停留,仿佛喘息。这样行了半夜大伙才知道,我们不可能一鼓作气冲向前线。前进的车队停下来时,就悄没无声呆在原地。没有人对我们下命令,没有人对我们解释,我们只能无声等待。突然停车,会有一阵心惊的静寂,静寂得让困意消失,又有如潜伏在荒野中等待猎物的野兽般警醒。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记不清是第几次出发了。起伏的山势高大险恶起来,三月初的越南早是春天的季节,只是山下的田间空无人迹,显然那已成战场;杂草丛生的旷野硝烟早已散尽,只剩下一片死寂;绿茵的山坡上零星地丢弃着残破的红毡碎布;山脚下不时有被炮火掀去一半的房舍;荒地里有倒毙的牲畜,很偶然地,会有一具越军尸体,蜷缩在烂泥地里腐烂着;汽车带着我们,穿越那一切,沉着地前行……

            我们开始看到越来越多从前线回来的卡车。它们身上带着疲惫的尘土和隐约的弹痕,插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干枯的树枝伪装,驾驭室的窗口一律堵着军用背包用以防弹,它们紧急驶来又绝尘而去;看不到驾驭员的脸,却能猜出严峻和嗅出火线的味道;危险的消息不顾一切地,从那堵得严实的窗口向我们送来,激得人一阵阵心跳。我们都能感到自己离前线近了,没有人轻易乱说乱动。大约是下午五点左右吧,部队终于到达高平。在高平大桥的这一头,我们接到那天的第一道命令:原地待命![/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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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ZE=3]象是任何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那会儿的阳光不再象白天般炙烤,透过路边高大茂密的竹丛,温和地泻在红土地上,安静而且美丽地照在车身上;高平大桥附近,集结了据传一个团的兵力,保障着这个咽喉要道,这个通往前线,联结后方的生命线;那时候我们当中恐怕很少有人会想:为了夺取它,失去了多少生命?而现在,阳光同样照着那座桥,看上去它非常平常;远远的高平城里,隐约的几栋楼映着太阳的余辉;桥的四周,士兵们荷枪实弹来去匆匆,紧张地做着什么,不过他们都一脸祥和,看不出经历了严重的事情。他们也仿佛对我们视而不见。这种平静而且一点不可怕的前线气氛,让坐在车厢最后面的孙新才,放心地把双腿吊在车厢外面,晃荡着,候春华也准备学他的样子,开始把两条腿伸出车厢外准备放松一下。
                
              是的,一路上并没有什么真正惊险的事件发生,只是天亮后遇上三个浑身糊满了泥的我方士兵,来到我们车前借火抽烟,并和刘振超他们攀上了老乡,他们一边抽着烟,一边用不屑的口气对我们说:“越南人,咳,熊包得很,不经打!”于是他们三个直到离开前,都接受着我们钦佩的目光,算是我们见到的第一拔接近英雄的人。他们说只是饿了。大家忙不迭把自己的干粮拿出来,争着递给他们,所长和指导员都用赞成的目光给予鼓励。然后呢,我们顺利到达了高平--这里不是有这么多自己的部队么。我们于是放心接受和煦的夕阳,呼吸春天下午的空气。那时,我都不相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危险,怎么也想不出战争的面目是什么样子。看看我的伙伴们,好像脸上什么也不想,都在四处张望看热闹。楚楚用我们平时常骂她的那种疯颠样子,对着车下忙碌的战士们嘻嘻笑地喊:“嗨!嗨!”结果也没人指出来说她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当。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空暗下来,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太阳,突然间就被浓烟遮敝了一半,我们发现周围燃起了大火,火光从四面的房屋和树丛中窜向天空--有个士兵向我们边跑边打手势,大声的吼叫:“后退!后退!后退!”汽车立刻轰鸣着疾速向后倒去,所有的人这才猛然发现,长长的车队早已不知去向,剩下仍在原地待命的,只不过是我们这个野战医院一小队人马。出什么事了!哦,接下来全是大火和爆炸声,不停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烟尘冲上天空几十米高,天空有一阵几乎要完全黑了。

              一个小时之后,大桥周围的建筑包括民房,一律被爆破掉;所有离大桥过近的障碍,也被清除干净--当然是为了保证大桥的的安全,防止特工队的偷袭。同时,刚才还能看到的高平城,那些奶黄色的粉色的各式建筑,也无影无踪,整个高平城被攻下来后尚残存的建筑都不复存在。这就是在此之前那些士兵们来去匆匆所做的一切,我们夷平了这个越南省会。这就是对越开战前后,我军既定的对越南给予重创的战略实施。
                
              天真的暗下来。现在终于轮到我们了。我们得到了第二道命令:通过高平大桥!那时爆破的烟尘落尽,建筑夷成为一片瓦砾;余火仍在燃烧,冒着缕缕轻烟……又到黄昏了啊!这时,在仍然明亮的光线里,在充满硝烟的空气里,在卡车轰鸣的开进声中,蓦地,我呆住了--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仍然会回想起那个瞬间,反复的回想反复的感受,不明白是什么让我如此震动--看啊,在残垣断壁前面,在无数车轮辗压过的焦土中,在紧张穿越的人们的脚下,一朵红玫瑰静静地开着。她是那么安静,她是那么美丽,她仿佛还在做梦。。。一直到现在,她仍然象昨天一样,开在我的眼前开在我的心里。

              九四年底的一个晚上,我住在湖北鄂州某个记不起名字的宾馆,外面的严寒和暖融融的室内,浴室里奶油般柔和的色调,我舒服的洗浴着。突然间又一次感觉到某种震动,十几年前的疑问也终于解开--是的,那是心灵在强烈对比下引起的的震撼。也许人的一生越来越能理解事物的本质,可是也会越来越少对现实如此敏锐的感觉。人的心灵,大多会被平淡的生活磨得渐渐麻木,变得无知无觉。多年前看到什么人的戏剧理论时说,造成激动或者冲突的,来自于事物强烈的反差之对比。我这一生中感觉最大的对比,无疑来自于战火与做梦的玫瑰。
                
              天快要黑下来。然后彻底地黑下来。黑暗仿佛要吞没一切。可是那时候黑暗中的我仍然想着,我的四周一直有很多的人。因此我不害怕而且有些兴奋,这时候我们接到了第三道命令:全体向大桥左侧快速进入阵地!于是,在黑暗中我们轻轻跳下卡车,活动一下几乎麻木的手脚,整理好各自的装备,统一往左臂急急扎上一条白毛巾,记牢了当夜的口令。然后,由李指导员领头,一声不响,在黑暗中向预定的阵地快速奔去。[/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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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g]../images/fileType/jpg.gif[/img]此主题相关图片
                [imga]../images/upload/2006/04/21/175518.jpg[/imga][/M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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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现在,我还是相信自己不必回忆,就能看见进入阵地前的那刻。那一幕无论你怎么赶,二十多年都不曾模糊。现实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很多昨天发生的事,转眼即逝怎么也留不住。但是假如你用白纸一样的心灵,用不曾见过血的眼睛,去看汩汩流淌的鲜血,你注定会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就象我经历的那些日日夜夜。

                  那天晚上指导员带我们摸黑潜入大桥左侧约三百米处,在那儿见到后勤部一班人马,其中就有前面提到的李丙恒,那时他在后勤部做通信员。最先听到的自然是后勤部长“汤司令”熟悉的声音。其实他老人家姓刘,因为形象酷似《地道战》里的汤司令,平时后勤点名时,总是凶巴巴的,我们背地总这么叫他。打从四川绵阳登上军列,再没见过他,在他乡异国的战埸上,突然看到汤司令,突然听到他凶巴巴的说话,竟然一下有种训练后回到营地,见到了在家等候的老爹的感觉,好一阵舒适。不过汤司令很快用他那凶巴巴的声音下达命令了:十二点之前,后勤部全体人员一律转入地下!

                  所谓“地下”,不是什么秘密所在,就是在眼前平地上挖掩体,然后遁进地底下去。
                    
                  记得那是个月夜,但大约八点之前月亮没有出来,天很黑,所以能看到铁器碰上石子迸出的火花。我和向华,夏所长,小李子分在一个小组。挖掩体以小组为单位。然后我们拼命干起来,我心里最怕十二点的时候,自己单单被撇在地面上,是一种天真幼稚本能的惧怕。平时不被注意的工具,现在一下子派上了用场,只是远不够用,我们连那小碗也用上了。其实小碗是抢救器材,每人配有一只,是用来遇上伤员的肠子臌出时扣住肠子保持伤口清洁的。没办法,那时候只好用做挖土工具了。
                    
                  夏所长没能参加挖掘,他忙着和三所所长领着刘振超他们,在一所破房子里紧急建立战地手术室。小组里剩下的人当中只有小李子是男兵,战前才分到医院,之前都不怎么认得,不过好歹也算个男劳力吧。可惜他那时候刚刚十五岁,个儿还没一些女兵高。地道的孩子。[/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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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曾想小孩子很自信,还没动手挖就对犹豫不决的我和向华宣称,自己从侦察连来,还是懂得这种事情的,按他在侦察连训练所学,掩体应该弄成弧形才对。我一想大概有理,拿起铲子,像上学做游戏圈领地一样,很痛快地背着月亮升起的方向划了个大大的弧形。初开始挖那会儿情绪真的挺不错,有关当时的感受,第二天晚上我用笔是这么追记的:“……月亮慢慢升起来了,一种不知名的昆虫叫着,美妙极了;萤火虫在四周飘浮;在这些的周围,枪声仿佛爆炒豆一般,听说是我方值班的枪声;我们蒙懵无知,为什么要这样值班?但是也觉得有自己的枪声才安全;有炮远远打来又落在远远的地方,也没有人让我们注意这个,所以觉得与已无关……这真不象在打仗”……唉,真是不可思议的好情绪。

                    然而两点之间弧形间的距离总是最远,所以当四周掩体都比我们见深时,我开始冲小李子发牢骚,说都是他出溲主意害的,又不是真的要打枪,避弹坑还要什么弧形的!弧形难道能挡住炮弹落下来吗?说他不懂装懂!小男孩儿大气不敢出,拼命挖土来回答我,未了说:“那,那,你们说咋办呢?”我当然也是无能为力啊。不久我们又懊恼地发现,我们选的地方和别地方土质不一样,表土下面满是小石子儿,任我们使出三倍力气,进度还是比别人慢许多。可是已经不能重来。唯一的选择就是拼命用小碗用手往外掏土。

                    十指上的皮慢慢地磨破了。汗水顺着头发一滴一滴掉下来,我原本虚弱的心脏,简直狂跳不止,跳得我直想呕吐,一天一夜的行军,早就没水了,嗓子里直冒烟儿;不用说汗水湿透了衣服,沾在身上象捆在身一上样难受,还好,用不着为不带绒上衣而后悔了。
                      
                    再以后就是水来了,水桶一下被人围成了铁桶;用手电照了一下,是混沌不清的沟水。记得还是齐老头子在后面压低声音提醒道:“大伙注意,放消毒片,一定要放消毒片之后再喝!”当时我真是有一瞬的顾虑,怕喝下有毒的水丧了命,可是干渴的折磨是如此让人无法忍受,那简直是无法想像,等不及消毒片化掉,水已经冲进胃里。想想为了止渴而死,并不是件丢人的事。况且和大家死在一起,也不怎么可怕。
                      
                    终于到了午夜十二点钟,全体人员果真全部进入地面以下。几个小时候拼命之后,终于能够歇息下来,我忘记刚才累得几乎休克的事情,感觉很高兴。还是那篇第二天的追记,里面这样写着:“……整个后勤部一百多人,几小时后果真都钻到了地下,真是有趣极了!想起小时候经常玩沙掏洞,那时候常常梦想能挖个够大的洞,躲在里面再也不用回家了。可那只是梦想,今天这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得意和轻松之情溢于言表,的确无知到竟有一大堆不应是战场上才有的快活。
                    [ 这个贴子最后由阿衣江在2006-4-30 22:19:03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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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ZE=3]夏所长后半夜终于回来了。那时我正和向华偷吃那瓶唯一的水果罐头。夏所长一见吃了一惊:“没有通知你们吃,怎么就吃开了!”我嘴里塞着东西,很不好意思,含糊不清地说:“不是的所长,是。。。是不想背了,吃掉它万一有情况来,好跑得快点。”夏所长语气里就流露出疼爱,说:“你们这些娃娃呀,也太馋了嘛!”其实最小的娃娃小李倒是没吃,他一直趴在刚挖成的掩体上,装模作样在月光下观察外面的动静。所长接下来又说:“可是,现在就吃了,到了最困难的时候你们吃什么呢?”他听不到我们任何反应,想了想,说那他自己的那筒,就留到最困难的时候吃吧。夏所长的话又让我想起电影里的境头来:同志们,把这些留到最困难的时候,留给最困难的同志吧!只是那会儿,我总不爱想最困难的时刻是什么样儿,也不爱想到了那个时候,这筒罐头究竟会顶多大的事儿,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困难,你永远想不出那会是什么情形。
                        
                      突然间情况就来了,对面山上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不象是值班的枪声,所以让我们一下子感到有危险。夏所长紧急地往掩体里面挤了挤,本来他一直靠在洞口。可是不管他怎么往里挤,仍然还是觉得面对着枪响的方向。我认为这都因为掩体是弧形的缘故,出口正对着山的方向。于是我又提起注定已成小李子永远的错误来。小男孩儿听到枪声已缩回身子,躲在角落里不敢吱声。这边夏所长才又惊见,我们的掩体是如此浅,眼睛以上部位根本露在地面上,他吓了一跳,拼命往下按我们的头,我和向华被按得吃吃的笑,夏所长边按脑袋边呵斥:“还笑,还笑,任务都没有完成,搞成了这付样子你们还笑!”可他那里知道,我们干得有多么苦。不过我们还是止不住笑,他便不住叹气:“唉,你们这群娃娃呀!”

                      不管那天夜里我们多么疲倦,剩下的后半夜有三个多小时,我是站着度过的。就在我们坐在露出半个脑袋的掩体里,虽然有些怕,但是仍然吃着剩余的罐头,听夏所长的教导,并且不当一回事的时候,掩体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夏所长跑了出去。很快,我被通知马上到手术室参加手术。当时的情况在那篇记录中如下:
                        
                      “……伤员一共来了三个,在挖掩体时被越南鬼子挂在树上的地雷炸伤。其中一个腹部受伤很重。手术进行了三个钟头,凌晨四点过才结束。我们已经站得腰腿麻木不会动了。但是伤员的生命得已挽救,这就足以抵消我们的劳累了。炮声后来离得很近,据说敌人想炸桥,我们的炮也开始还击,炮声一阵紧似一阵,对于初听这种声音的人来说,确实有点紧张。但手术一直未停,谁也没表现出惊慌的样子,人人都装做没有注意到。只有候院长几次进来提醒,说如果一旦炮弹落得太近,就立刻进掩体。但炮弹终于没向我们轰击。从手术室出来,大桥方向有火在燃烧,炮把什么打燃了。黎明前是黑暗和寒冷的,我少带了一件衣服,活该冷得直打哆嗦。不过回到坑里我立刻睡着了,四周燃烧的火光,炮声,枪声,都被极度疲倦的睡眠,赶到了遥远的地方。”

                      待续......[/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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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其实,那晚上剩下的时间,只容我打一个盹。天蒙蒙亮时,全体集合的命令传到掩体。大家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仅一夜时间,战友们仿佛相隔遥远才得以相见,相见时,已改变了各自的模样:我们的脸都很脏,衣服都那么绉,女孩子头发很乱地塞在帽子里;军用腰带显然一夜没解开,还那样扎在个的腰上;原本光滑的皮肤,密密麻麻布满了小红点,是被蚊子叮咬过的痕迹;稚嫩复杂的目光里,又新添赴疆埸的严酷,而在昨天,那一切还不够明显,那些在曙光里看来让我惊心。是那种无声又无声的列队,李指导员用眼睛迅速扫过队列,最后把我从队列里剔出来,然后轻声下达命令:“跟我来”!队伍走得那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寂静的薄雾里。望着队伍离去,我虽然有那么一丝的惆怅,可也松了一口气:大家是去阵地东侧的山里卸弹药去了,院里一直把我当保护对象。事实上的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去看看昨天晚上的伤员吧,手术后的伤员,是否都还活着?

                          ……

                          第一个紧张的白昼终于过去,当第二个黑夜降临时,我居然感到自己很幸运。因为带了纸和笔,即使是违反纪律的行为吧,总还是没有被发现。向华不会告发我;小李子也不会;夏所长太忙,几乎不能回到掩体休息;所以,当天黑下来什么也不能做,或者被思绪和炮轰害得无法合眼时,用蒙了红布的手电,匆匆记下白天发生的事情。那不只是一种打发时间的方法,也是一种平静自己的手段。一支笔和一张纸,在炮火之下究竟能有多强大?可就是它们,让人在震惊之下,一点一点找回安宁和力量。

                          我藏身在掩体里,听着不时响起的枪声,又一次开始写我那封不知道哪一天,也不知最终是否还能寄出去的信;

                          “爸爸妈妈,直到现在,我才感到战争是那么残酷。今天上午第一次看到牺牲的战士了。那一刻我感到自己在做梦,我用手揉了好几下眼睛,不能相信那是真的--我们的战士会死吗?”

                          哦,我们的战士们在电影里很少可怕的死,可是那时他们似乎真的死了。他们血流满面,血迹在头上和脸上干结,看不清他们本来的样子;他们腹部有弹洞,血仍在不停地外渗;他们闭着眼睛,那眼睛再也不能睁开;他们那么僵硬,他们真的失掉了生命。我分明能听到自己内心有什么轻轻坍塌的声音。我不敢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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