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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3)寂寞苍狼
    本文作者:寂寞苍狼
    第二章
    四.二八,是我生命中最黑暗部分的组成,那一天我几乎失去了所有曾经肝胆相照的弟兄,也许是心里积压了太多的仇恨和悲哀,我可始变的沉默寡言,青春不再,我们的脸上心里装满了不属于我们年龄的苍桑和寂寞。四.二八,四.二九,我没有说过一句话,木然的掘着工事,木然的咀嚼着压缩干粮,木然的等待着让生命消失的那一刻。

    收复老山只是战争的序幕,直至四月二十九日我军才拿下1072高地,四。二八一天,我们团负出了惨重代价,一营序列里已经没有一个超过半数保存下来的连队了,我们营三个建制连平均伤亡三分之二强,三营稍好一些,也伤亡了将近半数的战斗员;1072高地就是在我团无力组织有效攻击的情况下,由一一九团于次日组织兵力攻下来的;1072,它成了全团官兵心中的痛!

    二十九日,1072高地以及八里河东山一线仍然有战斗继续,越军的抵抗是空前激烈的。我团由于伤亡严重,被转入二线休整,阵地移交给一二0团,我随本连建制撤到马黑地区休整直至五月二日。

    五月二日,我团接师指命令,与一一九团各出一个营另一个连加强老山/662.6高地/那拉地区防御,我被抽调到一一九团二营五连参加662.6高地作战:662.6高地由662.6/124/103以及无名高地组成,我与五连一个前出分队于二日夜九时替换下原防守无名高地的一一九团弟兄。借助夜幕,我们凭借原防御工事再次加强了阵地防御体系,修筑了机枪掩体并挖掘了一条环绕高地深一米五的交通壕作为前沿阵地,各班各组也修复或增加了屯兵洞与猫耳洞,于三日晨完成了防御部属。

    五月三日,越军趁我军刚转入防御之际,出动五辆坦克配合步兵反扑,战斗主要集中在一一九团那拉地区以及一二0团防守的1019高地地区,我一线步兵在炮兵的密切配合下抵抗了越军由班至营规模的偷袭和强攻,取得了一定战果。我高地基本无战事,遭越军炮火干扰射击三次。

    五月四日至五月二十一日,老山战区处于相对平静的状态,我高地在营属炮火支援下击退越军班组规模偷袭六次,战果不详,我军轻伤三人。

    五月二十二日至六月十日,越军对我一线阵地炮击明显加强,并不间断地对老山及八里河东山一线我军阵地实施小群多路偷袭,战斗每天都在发生。我高地其间被越军重炮群袭击五次,损毁交通壕/工事/重火力掩体各一个。六月八日夜,越军对我高地发起排规模强击,战斗持续三个小时,最后在我团属炮火支援下将越军攻击击退,同样,由于天黑,战果不详,我军伤六人亡一人,被越军炸药包炸毁重机枪一挺;当夜,团军工连组织前送后运,补充我高地重机枪一挺,弹药一批。次日,我军组织炮火对越军实施报复袭击,遭越炮兵反击,我高地无伤亡。

    六月十一日,越军在老山及八里河东山一线组织了营,团规模的攻击,战斗持续一天。我高地末有大的战事。

    六月十二日至七月十日,战区重又恢复平静,情报显示,越军正在组织更大规模的攻击行动,从七月六日开始,军工对一线各阵地抢运弹药,我高地再次增强重机枪一挺,火箭筒一具。七月八日,连指下达防越军大规模攻击准备,我高地在营属火力配合下对高地前沿五十米距离内扫清射界,并埋设防步兵地雷以有增设两处高密度雷场,其间无伤亡。

    七月十一日,团指向各阵地下达防越军大规模攻击准备,军工白天向我阵地输送弹药补给,下午,营军工送上热饭菜,这是我加入662.6高地防御作战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吃上了一顿热乎的饭菜,连里来电:吃好饭,准备更大战斗!军工回撤途中遭越军炮火急袭,伤三人,亡二人。晚七时前,分队全体战斗员对高地防御工事重新整休一遍,增设重火力掩体二个,防炮洞一个。

    晚六时,团指命令,越军攻击今晚可能实施,要求我一线各阵地加强警戒,做好反击准备。

    晚八时,连指命令,各高地战斗员进入工事掩体作好战斗准备。

    晚十时,营指命令,各高地战斗员进入射击位置作好战斗准备。

    晚十二时,连指传达团指指示,各高地加强警戒兵力,其余人员回掩蔽部休息。

    一夜无眠,一夜无梦,士兵们蜷缩在猫耳洞/防炮洞里做着同样的事情,擦枪/擦枪;我与刘天明负责一挺12.7机枪,十二时后,我与他轮流按子弹带,一气按了十二条,烟瘾上来了,我和他钻进了猫耳洞,蒙在雨衣里一气抽了五根,刘天明说:大张,还不过瘾,这头老不晕,再来一根吧。我回:**的,省着点,就这几根了,明天不过日子了。刘说:不过了,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着太阳。我回:不过也不给你抽了,省得你明晚到处找烟屁股。刘说:大张,想家不?我真想我妈。沉默,我感觉到发潮的眼眶开始渗出泪水;沉默,黑暗中我听到了刘的一声长叹,虽然隐忍而刺透人心。雨衣里的空气浑浊不堪,烟味挤光了空气,人的大脑开始出现真空似的晕眩,我终于忍不住钻出了洞子,刘还蒙着雨衣跪伏在洞里,我想推他,可我分明看见雨衣在不停的颤抖,间或传出几声浑沌不清的抽泣声;哭吧,兄弟,哭吧,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末到伤心处罢了。我没再理他,左近的警戒哨位陷于浓重的黑暗里,根本无法分清事物,可我分明却能感受到一颗两颗------坚强心脏的怦击声。战场的夜是如此的静秘,让人不安,让人心碎,我想挨个看看共同坚守着这块高地的兄弟们,但我只能通过回忆去一遍遍的细索着每个人的面目,随时随地的牺牲甚至让人无法记清战友的眉目,真遗憾啊!

    一阵山风吹来,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眼皮重极了,身后的洞子里传来了刘天明急促起伏的呼吸声,这小子,哭着哭着睡着了。我努力警告自已不要睡觉,但仍然在下一阵山风吹过的时候不情愿的闭上了眼睛:妈妈,这是妈妈吗,她是如此前所末有的美丽,斜依在家门前的小桥旁,小桥对面就是繁华的马路,流星闪烁般的灯光和车龙;妈妈在这个城市的中间,妈妈在这个城市的最深------“咣!”妈妈不见了,一切的美丽都不见了,只有一片黑色的空潆。

    “咣!”又一发近急了的炮弹砸碎了我所有的梦幻,扬起的尘土迷住了我的眼睛;“炮击!”警戒哨传来了惊惶的喊叫声,我挣起身子一骨碌钻击了防炮洞,刘天明早已醒了,正抱着雨衣蜷缩在洞底,不大的洞子只能勉强塞进两个人,我的上半身子钻在洞里,下半身还挂在外边,“娘的,把你的狗腿缩回去,让我进去!!!”人在面临死亡时总会本能的害怕,总会本能的做出求生反应。还末等我拖进剩在外边的大腿,炮击就变的越发猛烈了。

    整个洞子都在晃荡,洞壁上的土层不断的跌落下来,大口径炮弹激起的巨烈震波让人的五脏都涌到了嗓子眼,碎石泥块还在不停的跌落,“会被活埋的!”刘扯着变音的颤音嚷着,“娘的,被活埋也比炸死强!”我红着眼凶煞的冲着洞外叫,不知道是叫给他听还是叫给自已听。炮击开始还能听出批次,到后来根本无法分辩批次了,但是炸点似乎都固定在阵地前沿三百至五百米距离上,很少有炮弹光顾阵地,“是我军的的炮击!娘的,怕死到急点了!”当我开始肯定自已的判断之后,我又冲着洞口或是冲着刘大叫起来,“让我出去!”我的后背被重重地推了一把,但是我没有钻出洞子,无论是敌人还是我们的炮火,惊天动地的爆炸仍然令恐惧占据着我的一部分心智。我被第二次更大力的推击挤出了洞口,眼前的景象状观极了,如果说四月二八攻击老山时由下而上看到的炮火是一场宠大的焰火表演的话,那么眼前的一切就只能用不可言喻来形容了。我军的各种口径炮弹仿若流星雨般划过黎明前的深邃夜空在阵地的不远处筑起了一道宽厚绵密的火墙,各种爆炸的啸声和冲击波仿佛抽空了空气,直接撞击着人们的心房,我与其他弟兄一样大张着嘴喊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声音,挨在身边的刘也喊着一些莫明奇妙的话语,也许是方言,也许根本不是地球上应有的声音,我扭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一张被兴奋紧张完全挤变了形的脸,一张糊满眼泪的脸,让人无法还原其人的本来面目,我不惊奇,因为此刻我也会是这个样的:战争本来就是扭曲人本来面目的事情,一切的奇景怪象都不再奇不再怪了。

    炮击开始,越军炮兵群立即作出了反应,146/149/100高地方向传来了猛烈的爆炸声,我高地当面越军501高地及清水/汉阳一线越军炮兵火力也对662.6高地地区实施了激烈反击;炮击重点主要集中在662.6高地及103高地等处,处于我高地侧后方662.6高地整个被越军炮火覆盖了,满山植遍的火树银花照亮了整个天空,不时有越军的大口径炮弹落在高地的四周,我军士兵被迫转入防炮洞,高地右侧的一段交通壕被炮火摧垮了,邻近的哨位被越军的重炮掀开了盖,所幸的事洞中无人,不然又是一起活埋。

    3时30分,我军的炮火反准备渐渐平息,连指要求高地报告当面敌情,浓密的销烟籍着夜幕完全笼罩着前沿阵地,视线差极了,能见度只有几米远,根本无法有效观测敌情,我高地向连指汇报:目视效果差,耳听范围内无异常声响。连指回复:加强警戒,其余人员休息。此时时间已到七月十二日晨三时五十分。

    越军的反炮击仍然在继续,146高地方向炮火依然相当猛烈。我将12.7机枪拖进了射击掩体,刘天明还搬来了三箱手榴弹,按分配他是我的副射手,这小子全身缠满了子弹带,钢盔也不知道哪里去了,“脑袋呢,不要命了。”路过的毕志荣骂了一句。我没有理他俩,依旧趴在射击台上,销烟终于渐渐散去了,借着微白的天光,我的眼前呈现的真的是无名高的前沿吗,昨天依然挺立的石笋不见了,大片的林带不见了,炮火改变了一切甚至连地貌也改变了。我努力分辩着眼前的一切,试图查找出越军存在的痕迹,可惜连个鬼影也没看到,真怀疑我军的情报的准确性了。

    五时十分左右,越军终于出现了,先是从越军115号高地、牛滚塘、138号高地前沿冒出了大批的人影,紧接着501高地也涌现出大批越军,他们越过自已阵地的前沿开始成战斗队形向我方阵地逼过来了。“敌人!”各哨位相续传来了士兵们惊恐的报警声,战斗要开始了,我的血又一次沸腾了,脸上泛着酒烫似的红潮,晨光依稀中,越军前沿人影倥惚,近了,更近了,我已经能很清楚地分辩出他们的大通帽以及手中尚泛着烤蓝的冲锋枪了。“轰!”还没容我回过神来,越军攻击队形前响起了爆炸声,手榴弹!我没有细想,扳击早已被我扣到了底,顿时整个高地响起了急风骤雨般的枪声。战斗从一开始就激烈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不知道自已到底打了多少子弹,机枪从一开始就没停过,这是真正的攻防战,如飞的弹雨带起一片片死亡的浪潮,不时有子弹击中我左近的壕壁以及射击台,甚至有几枚枪榴弹准确的砸在厚厚的掩体被复层上,激起了满天的碎石泥块,我分不清敌人的面目,枪口的火焰严重影响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将子弹成片的扫向越军的进攻方向,我只能从身边战友的怒吼声中判断敌人的远近;激战十五分钟,越军第一次强攻终于退却了,前沿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敌人尸体,还有一些负伤的越军鬼哭狼嚎着往自已阵地方向挣扎着;高地被打的糟糟的,我的射击台上堆满了弹壳,刘天明甩了一箱多手榴弹,手指上套满了拉环,他的手臂被越军枪榴弹的弹片炸伤了,幸好只是擦肉而过,我木然的替他包扎着伤口,这时我听见右侧的战壕里传来了拉风箱似的呼吸声,一个声音在边上大叫着,有人要死了!我的心仍然然没有太大的震憾,战争让人变的麻木不仁,仿佛死亡不再具有威慑似的。我还是过去看了一下,五连三排的一个兵被越军击中了肺部,血如泉涌,旁边守着他的战友,仍然是不完全的战友,他的手指被手榴弹片齐刷刷地连根切断了;几个赶过来的兵正守忙脚乱的撕着急救包替他们包扎着,我帮不上什么忙,其实也没法再帮上忙了,一分钟后,肺部中弹的士兵在喷出最后几口血后痛苦的死去了,弟兄们仍然没有放弃包扎,似乎只要包扎好他就能活过来似的。断了手指的兵喊哑了嗓子,发出一种令人毛骨耷然的呜呜声,一个弟兄正在周围满世界的找着什么,我知道他在找那一截截手指,找那再也不可能连接的手指,我无力的靠在壕壁上,我没有勇气再想下去,战争,这就是战争,黑色的死亡成了生活的一部分,也许下一个就会轮到我,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了这座标号为无名的小高地吗?为了祖国?为了人民?又或者仅仅是为了自已为了身边的这些同历生死的弟兄。

    越军的强攻受措后停顿了不少时间,他们也在积蓄力量积蓄怒火。

    6时20分,越军的压制炮火开始猛烈地捶击着我们的阵地,树被打着了,草被打着了,山被打着了!这个世界不再有明媚的阳光,只有灰色;不再有鲜花,只有弹片。我把整个人挤进了射击掩体,我的手不住的颤抖,我的心不住的悸动,越军!蚁群般的越军越过山脊线潮水似的象我军阵地漫过来,他们没有跑步,没有弯腰,甚至没有穿上衣,手中的武器扑/扑地打着点射,透过硝烟我还看清了一面旗帜,也是红旗,不同的是只有一颗硕大无光的黄星,越军的军旗!那面旗在风中飘扬,在风中翻卷,旗下是一撮端着上了刺刀的冲锋枪手,越军在唱歌!!!听不清声音,只能依稀分辩音调,军歌!亚州的军队有着不怕死的天生勇气!

    “敢死队!越南人的敢死队!”不知道是谁在大喊着,高地上另一挺重机枪突然响了,弹雨倾刻间打倒了越军的旗手,军旗没有倒,越军和我们一样,有着人在旗在的决心。我的枪也响了,这一轮弹幕再次覆盖了越军旗的位置,敌人,旗手,鲜血,死亡;我报复似的疯狂射击着,我想起了郭品华,想起了四连不知名的旗手,射杀他们的敌人也一定和我此刻的心情一样。我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不能让旗子再次前进,不能让旗子再次飘扬!此时我方的炮火压制开始了,大批的炮弹径直撞入了越军密集的战斗队型中,分不清点次的爆炸构成了一条活动的火墙,一忽儿拖左一忽儿拖右,越军的伤亡异常惨重,天空中飞扬着数不清的残肢断臂,破盔断枪,我把机枪调整了射角,弹雨括风似的射向从侧翼攻向高地的越军,痛快!当兵能打上仗就痛快,打上仗就能赶上硬仗更是痛快!我把今生乃至前生后世的痛苦和愤怒都加注到了激射的子弹中。高地上下满溢了枪声炮声,天空中塞满了横飞的弹片,我军的炮火开始在我阵地前沿五十米处筑起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钢铁长城,越军后援不继,攻势终于被我们扼制住了:军旗,越军的军旗始终没能前进,始终没能飘扬,尽管周边叠起了高高的尸堆,越军的第二次冲锋被打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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