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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点30分左右,我军震耳欲聋的炮声骤起,炮火映红了身旁一张张僵死而不再熟悉的面孔,听着班长声声急促而紧张的密码,我当时整个人立刻就抖开了,手中的半自动步枪不住地打晃。

      冲锋号响起来了,“快!跟老子走!”班长冯军(安徽省泾县人,牺牲时年仅22岁,后追记二等功)睁着一双血红的牛眼冲我吼着,我顶着一片空白的脑袋,盯着班长的后臀拼命往上跑。

      山头上清晰的高射机枪声夹杂着我军“嘎、嘎”作响八二式无后座力炮声在战场上不停地“绞肉”,几乎可以把人的心脏震裂。

      当时我军的火炮绝对占压倒性的优势,越军山头前沿阵地几乎被全毁。班长、我、轻机枪手王玉河(注:辽宁省丹东人,牺牲时年仅19岁,后追记三等功)一共三人,趁机爬上山头冲进了敌纵深阵地。

      在我们刚翻下一陡坡时,迎面30米处就蹿出数顶布绿圆盔帽,同时手中喷着一团团火舌的冲锋枪正把密集的子弹射过来,射空的子弹打得身后的树皮到处乱飞。我和王玉河就势迅速卧倒在地,班长则翻滚到右侧一块大石后。

      还没等我抬头看清,王玉河的轻机枪就在我耳边打响,右侧班长的冲锋枪几乎同时开了火。“小伍!手榴弹!”一声巨响之后,我抬头举枪瞅着敌人就打,“哒哒……哒……”手中半自动步枪不紧不慢地在叫!

      班长的狮吼惊醒了我,我歪着脑袋顺着敌方枪响密集处连扔了三颗手榴弹。趁着最憋气和紧张的时候把枪射成空仓。

      当我压上第二个弹夹时,我发现王玉河的轻机枪不响了,侧目一瞧,他的脑袋已经被打飞了大半,血红血红的脑浆散发着热气突突地往外淌。

      说不出的悲痛让我失去理智。

      我操起手中的半自动步枪,站起来就冲往敌处。

      班长持着跳动的冲锋枪也闪出了大石后冲向越军。冲锋枪在越军中狂泻,没被射中的敌人丢下负伤的战友落荒而逃……

      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六具越军尸首。我正杀红了眼,朝尸体开枪,打完子弹后直喘粗气。

      “啪!”突然被班长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倒在地,“怕死个狗东西!手榴弹是金子啊!”我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那年,我17岁,入伍六个半月。

      娘,俺走了战斗还在继续。

      我扛着王玉河的轻机枪和班长及战友一共八人继续向敌人纵深战壕阵地推进。

      一声尖啸!

      “卧倒!”班长还未来得及喊完。李茂华就随着剧烈的爆炸在半空中划了个红色弧线,落在地上的上半身还一阵阵抽搐。又一个战士在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炸得血肉横飞。

      “目标西南方、标尺5.5!”胡兴国的话音刚落不久,李盛才肩扛的八二式无后座力炮“轰”的响起——西南方一小山包上,三四名越军伴着迫击炮的爆炸飞上了天!我们正准备起身欢呼时,一阵哇啦哇啦的叫声和着恐怖的“哒哒”声幽灵般响起。

      十几名越军从炸断的战壕处冲出……

      我和戚可为的轻机枪几乎同时开火,将越军打得血肉横飞,倒下近一半。班长、鲁国庆、王松三人扔的手榴弹又在越军身旁纷纷落下。

      “同志们,打扫一下战场,小伍!你将李茂华找找齐!”班长冷冷地说着。我低声哭泣着将李茂华的上半身拖进了一个炮弹坑,有战士在四处寻找他被炸飞的下半身,我盯着李茂华煞白煞白的脸,“小李子!你先在这儿待会儿,等我打完后再来接你。”说完,我情绪已失控,泪如泉涌。

      我看得真切,李茂华再也不可能找齐全了,因为他的肢体漫山遍野都是。

      (注:李茂华,福建漳州人,牺牲时年仅19岁,后追记三等功。)

      这一小仗我们歼敌14名,缴获完好冲锋枪9支、满装弹夹65个、手雷9枚、手榴弹11颗。点数完毕后,我们每人各背一些战利品冲进了被我们炸断的战壕内。

      当我们稳步而谨慎地在战壕沟堑内逐步推进时,却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正悄然而至。行至一“凸”字型战壕,正面右侧突然暴风雨般地响起密集的重机枪声。我们还没反应过来,鲁国庆就被子弹打穿了肚子。

      我们拖着他迅速紧贴战壕壁,班长猫着身子问鲁国庆,“看清楚是从哪里儿打过来的?”鲁国庆咬着牙“吱嘎”作响,显然是子弹射中了要害,他似乎听不清我们在说什么,直摇头。

      班长准备抬头看,可刚一抬头,“嗖嗖”的子弹就让班长头部挂彩。

      王松突然脱下树枝帽说:“快都用刺刀挑着军帽,移动到左侧,胡兴国、李盛才你们俩都别动,你们俩看准了就打掉它!”这办法还真灵,敌人的火力真被我们给吸引到战壕左侧,胡兴国叫道:“目标(有一高过我处的敌暗堡)东北方向,标尺3.5!”不一会儿李盛才开了火。但敌人的火力仅停顿了一下又恢复了,李盛才叫道,“哎呀!他妈的打偏了!”王松吼道:“李盛才!你他妈的干嘛不打了!你快补发呀!!”胡兴国皱着眉叫:“炮弹——炮弹没了!”我们都一下子懵了!

      无计可施!

      胡兴国突然除去了背上的八二式无后座力炮炮弹绑带、水壶、子弹带及冲锋枪,一下跃出战壕往前沿正前方跑去,狂泻的敌重机火力迅速跟上胡兴国。

      紧接着我们又看见一个身上绑满手榴弹和迫击炮弹的人跃出了战壕,是李盛才!我们都明白了两名炮手想进行近距离爆破!

      “快!机枪掩护!”王松歇斯底里地喊道。

      由于胡兴国在前沿正前方的“Z”字跑动吸引住了敌火力,我和戚可为的轻机枪,对着东北方向暗堡与我方前沿呈60度角的重机射口猛射,敌火力得到压制。

      李盛才绕到暗堡侧后方猫着身子正急速接近,当我心中暗暗替胡兴国祈祷时,胡兴国的正面突然出现了一群溃退的越军,手无寸铁的胡兴国立刻被越军枪弹淹没。此时李盛才已蹲在越军暗堡上浑身冒着白烟,我们忽然听见李盛才大声吼道:“娘,俺走了!娘……”他整个身子刚钻进越军暗堡,剧烈的爆炸就将李盛才的吼叫声无情的打断……

      我的下半身没了王松当时就哭叫开了,“老子同你们拼了!!”王松手中的冲锋枪和掩土上的冲锋枪交替着嘶叫着。溃退的越军见我们人少便迅速包围过来。经过简短分工,我和戚可为分守正面线二角,班长和鲁国庆分守左侧线二角,王松独守右侧线二角。我和戚可为火力较猛,溃退的越军连冲三次都无法接近我们。

      我的机枪下是沙包,但戚为可没有,只能将机枪架在地上打,子弹非常容易射中他。

      越军第三次退下,我停下来歇气。我叫戚可为,他不回答,当我回头时才发现他的额头、喉咙、整个胸部尽是冒泡的血窟窿。

      戚可为冒着热气停止了呼吸,但作为战士,他一直双目圆睁,保持着射击姿势。

      (注:戚可为,江苏无锡人,牺牲时年仅17岁,后追记三等功)

      当我这边的越军开始第四次进攻时,我听到身后的左右侧哇啦哇啦的越军鬼叫、冲锋枪的嘶叫交织成一片。

      “鲁国庆,我也来了。我杀光你个狗娘养的!”是班长冯军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手榴弹爆炸声。

      “有种你别跑!”王松的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更响的迫击炮炮弹爆炸。我无法回头,即便不回头,我也知道班长他们三个已经牺牲了。

      (注:王松,浙江省杭州市人,牺牲时年仅25岁,后追记二等功;鲁国庆,福建漳州人,牺牲时年仅20岁,后追记二等功)

      原来狡猾的越军发现正面两挺重机枪火力太猛,便集中主力打火力较弱的班长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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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火越烈,人在这种环境中基本感觉不到恐慌,我当时想争取在自己死前多干掉几个。

        很快手榴弹爆炸声不断在我身边响起,飞溅的泥土和灼热的气浪打得我浑身疼痛,耳朵里除了因爆炸声而引起的“嗡嗡”响就再也听不到其它的了。突然我觉得我怎么够不着机枪了,这人怎么老是在往下掉,眼皮好像陡然增加了千斤重……睁开,快睁开呀……

        三天后,我在战地医院睁开了眼睛,一个满脸雀斑的护士平淡地告诉我:“你的双腿被炸光了,左手掌因残缺严重只能截了,其它表面还好至于里面怎样就不知道了。”我用力问道:“班长他们呢?”满脸雀斑的护士严肃而大声地说:“你班长我怎么知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吧!”13天后,我被转到昆明军区医院。在我不断地打听下,终于在第19天有个军医告诉我:“送你来的战地带队军医说到过你:‘这家伙命真大!听说一坑的人都炸得稀巴烂,惟独这家伙流光身上一大半血也没死。’”我潸然泪下,至今仍无法平静

        所有能动的都在动,喀喀喇喇坦克的履带,轰轰隆隆疾行的军车,纷乱而急促的步伐,无数打开的枪刺,西风漫卷的猎猎军旗。

        我们都握过团长的手战前训练非常紧张,有时候以连为单位拉到什么地方,乒乒乓乓打实弹。部队里有句话叫:新兵怕练打枪,老兵怕练战术。

        新兵从周一练习到周五,打得新兵满脸枪油烟子“黑漆糊抹”直梗脖子。练战术,练得老兵都一个个直龇牙咧嘴。

        连队在离营前,把猪全杀了,刚断奶的猪崽往营房附近村子里一轰,老百姓谁抢着是谁的,把老百姓乐坏了,直问:还有吗,你们还回来吗?

        猪全杀了,那么多肉吃不完,就做腊肉、熏肉,营区里整天浓烟滚滚,到处弥漫着烤肉的焦糊味。肉弄好了就各班一分,每人都背点带到了广西。那几天伙食真没得说,吃饱了就练,练累了就吃,吃完了就睡。

        昏天黑地的一直到最后谁都忘了谁是谁了,一个个直眉瞪眼,呆头呆脑的。大强度的训练一直不结束,有时中间隔一天,大家就搞别的战斗准备。练打绑腿,练自救,自做匕首,搓大绳,一遍一遍擦拭武器,有的把烤漆都擦白了。入夜,新兵大多爱抱着枪睡觉,就像抱着自己的梦中情人。而班长们则悄悄地穿行在他们中间,打来滚烫的水为他们洗脚,有的新兵猛然惊醒,眼泪汪汪。

        部队有个好传统,真正打大仗,干部往下走。师到团,团到营,营到连,连到排。副指导员要求到我们排,我当时已是五班长,他一头扎到我们班,整天背着从营里搞来的冲锋枪,和我们一起练。

        战争就要来临,战斗就要打响,一个团长该忙多少事啊。就在我们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团长突然来到我们连,一个班一个班的看,和每一个战士使劲握手,目光炯炯地看着你。后来一打听,他每一个连都去,全团每个人的手他都握过。

        包围敌军又是一次行军,队伍不见头尾,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穿行在莽莽丛山之间,一辆辆糊满泥巴的坦克和炮车隆隆地驶过,碾起的烟尘蹿向空中,遮天蔽日。坐在坦克和炮车上的人表情庄严肃穆,身上的土好像比我们步兵还厚,偶尔能看见一两个戴口罩的。酷着脸行军的队伍与路边欢乐的宣传队夸张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照,打竹板儿清脆的呱嗒声和锵锵的锣鼓声在隆隆的战车轰鸣声中若隐若现。步兵连,特别是有荣誉称号(这支部队的绝大部分连队都有荣誉称号)的连队,高唱战歌虎目圆瞪大步向前,杀气腾腾,各种荣誉锦旗随风飘扬,金字耀眼。

        一天傍晚,副指导员把我叫到了一边,他手里拿着一个小本本,说:“走,上山去。”我们来到了山上,副指导员把手里的小本本打开,让我跟着他喊口号,他喊一句我就跟着喊一句,口号是这样的:一,坚决完成战斗任务!二,狠狠打,把敌人的气焰打下去!三,同志们,全国人民在看着我们,前进!四,敌人垮了,前进!五,向冲在最前面的同志看齐,跟上去!六,敌人不投降就坚决消灭它!七,立功的时候到了,坚决消灭敌人!八,祖国人民盼望我们打胜仗,报效祖国的时候到了!九,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十,为副指导员报仇,血债定要血来偿!十一,坚决把敌人压下去!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为你报仇?你这不是方自己吗?”副指导员嘿嘿一乐:“我要是说为你报仇你也不爱听啊。”他接着说:“这就是打个比方,谁牺牲了就喊为谁报仇,明白吗?”我点点头。记得这段谈话之后我们俩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重新剃了头,我们扑进了战场。印象里,所有能动的都在动,喀喀喇喇坦克的履带,轰轰隆隆疾行的军车,纷乱而急促的步伐,无数打开的枪刺,西风漫卷的猎猎军旗。

        隆隆的炮声像远在天边的闷雷,又像催人激荡热血的战鼓。跟上,跟上,跟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跟上战友。不久,我们就看见了第一批俘虏。他们疲惫不堪、惊恐万状,面孔扭曲、污血满脸,令人憎恶。

        副指导员再次回到了我们排,他竟创造了“胜利烽火”流动黑板报。在上面表扬先进,传播胜利,鼓舞斗志。黑板报不大,可以挂在背包上,从这个班传到那个班。各班都挺在意自己上板报的内容和次数,团政委还特意来看过,决定向全团推广。副指导员高兴坏了,一个人抢过两个战士的枪自己背着,大步流星地走在队伍的前面,大喊鼓舞的口号。他喊到:“同志们,党中央和全国人民在看着我们,前进!”同志们果然加快了脚步。

        我们团这次战役打穿插,全团就像一支锐利的长矛插进了敌人的巢穴。为了保证进攻的速度,炊事班最辛苦,他们拼命往前跑,一到地方就以最快的速度埋锅做饭。饭刚一做好,部队就到了,大家发疯似地冲过去,乒乒乓乓一通乱抢,有的把饭盆搞丢了,干脆两手一伸,抓两大把饭边吃边跑,那场面只有打仗才能看得见。

        炊事班自己什么也吃不到,就趴在地上拣大家丢在地上的饭,连泥带草吞下去,接着又以比部队更快的速度向前跑。入夜,敌人在休息我们却在前进,速度,速度,速度!终于,我们把敌人圈进了口袋,骄狂的敌人从精神上被我们打垮了。敌人的几十台小电台,都在发着同一内容的电报:我们被包围了。

        体现我们速度的一个最好的例子是一个笑话:七连在前进时抓了十几个俘虏,由于部队跑得太快,而且谁也不愿意仗还没打就往回送俘虏,就把俘虏带着往前跑。晚上,连长向后传密码:“向后传,把俘虏看好!”结果,密码传到队尾南腔北调的就走了味儿,变成了:“向后传把俘虏干掉!”队尾的也不含糊,枪栓稀里哗啦一拉就要开火,那些俘虏一看这阵势,一个个吓得尿了裤子。其中一个跪下来,用中国话说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秘密。战士们可不管这些,开始瞄准,俘虏可不干了,一副委屈得要命的样子,大喊我们违反政策,敢情他们什么都知道。正在闹的时候,七连长闻讯赶了过来,算是救了他们的小命。

        根据俘虏的情报,我们团及时地发现了敌人的一个潜伏营,这个营是越军的王牌部队,越战时多次参加了奇袭美军的作战行动,越军指挥部把它放在我军身后,就想着打我们一个突如其来。怎么办?打,一声令下三个营一起上,团长讲话:不打白不打,主攻我也不和人争了。

        “软蛋”亦英雄敌人也是够狡猾的,刚一摸上去,枪还没响,这帮家伙就要化整为零。

        但中国人可不是美国大兵,团长设了一个口袋阵,轰羊似地把这一营就要遁地的狗东西轰进了一处山谷,几十门迫击炮一通狠砸,霎时间就把藏敌的山谷变成了人间地狱。敌人知道现在再化整为零为时已晚,就纠集了一个加强连对一连的阵地进行反扑。一连是什么角色?是响当当的大功一连,连长叫宋海宝,由于他精明过人,人称“送坏包”。

        炮击一开始,他命令全连把枪打得稀稀拉拉的,还让一些战士装着害怕,捂着脑袋往后跑。敌营长判断一连是薄弱点,是“软柿子”,就毫不犹豫地向一连发动了进攻,企图从一连方向突围。敌人狼嚎般怪叫着冲锋,眼看就要爬上阵地,“送坏包”一声“给我狠狠打!”机步枪同时开火,手榴弹像不要钱的土豆往敌群里扔,一下子就把敌人打趴下五六十个,剩下的都打愣了。这帮所谓参加过越战的老兵,什么阵势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什么叫不到5米不开枪的正宗解放军近地歼敌功夫。要说他们逃跑的功夫也是数一数二的,有人就势向后一仰,叽里咕噜就滚下山去了。剩下的就让一连“疯狂”的步机火力割麦子般的撂825;里,对着几个参谋骂了起来:“他***,送坏包算把我指挥了。命令,发起攻击。”一声令下,全团开始攻击,不到两个小时将敌方这一个营就吃得只剩骨头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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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战斗,我们连也有斩获,歼敌37名,我们班打得也不错,只不过不精彩,就不说了。精彩的在后面。

          敌人的那一个营有一部分人跑进了深山,团里把这个清剿的任务交给了我们连。因为我们连有打土匪的光荣传统。

          小股对小股是我军对付土匪行之有效的战术,拿到这里用上了。为了打好这一仗,连里准备组织“敢死队”,一个排出一个加强班,全部由已立了功(消灭一个敌人立三等功)的共产党员组成,由一名连排干部带着,以潜伏对潜伏。

          这个方案一出,连里炸了窝,非党员便不愿意了,党支部召开紧急会议,最后由指导员向大家做了解释:共产党员基本都是老兵,战斗经验相对丰富,骨干多,军事技术好。不料,话音未落,几个新兵交上来血书,全连没入党的全交了入党申请书,还有立功申请书。但支部定了的事情不能改。

          由于我们排长负伤,二排的“敢死队”由副指导员为队长,我为副队长。敢死队一成立马上召开诸葛亮会,大家集思广益,出了不少好主意。一是除了带上装备,再带上缴获的炸药;二是一个人一顶越南军帽,唬敌人和老百姓;三是找来晒在河边的鱼网当伪装网;四是到炊事班刮锅灰,抹在脸上;五是袖口、裤腿、领口全扎上;六是带上辣椒防瞌睡(学电影上的)。

          潜伏时间是三天,我们出发了。我们选择了河边,理由:敌人要喝水。我们在黑夜出发,悄悄地运动了五六里地。

          第一个早上,我向周围看,草木葱茏,自己的战友一个也没有看见。好像就我一个人,心中不免忐忑。开始胡思乱想,这时有人轻声喊我:“班长,我要小便,我憋不住了。”我刚要发火,不远处副指导员发话了:“格老子,早不小,晚不小。”我一听差一点笑出了声。我再看看周围,还是谁也看不见谁。要小便的是我们班的何满仓。第二天早上,我向四周望望,还是谁也看不见。这时有人在小声喊我:“班长,班长,我要大便。”还是何满仓。我气不打一处来,刚要发火,副指导员又发话了:“格老子,早不大,晚不大,这时间大。”“晚上再说。”我说,心里这叫一个气。

          潜伏三天的方案,大小便的问题考虑得不周。

          第三天早上,天蒙蒙亮,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就在这时,何满仓站了起来,我一惊心里大叫不好。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提着裤子的何满仓,惊恐万分地看着和他几乎是脸对脸的一个同样是惊恐万分的越南兵。就在这时,枪声爆起,副指导员第一个站起来,端着冲锋枪开着火喊叫着什么冲了出去。我的枪也响了,面前,几个越南兵连蹦带窜地跑着,枪也扔了,水壶也丢掉了。我打完了一梭子子弹,前面,该跑的还是在跑。我来不及换弹夹,拣起一把冲锋枪就扣了扳机“哒哒哒……”一通打,终于躺下几个。还有几个霎时间跑得无影无踪。副指导员是真急了,他目露凶光从腰间拔出手枪,走向何满仓。我一看大事不好,就蹿过去挡在何满仓的身前,我吼道:“你开枪吧,先把我打死!”副指导员狂怒不已:“格老子!怎么出了你这样一个熊兵,软蛋?”我们都不敢下副指导员的枪,枪毙人在战场上是他的权力。终于,他的枪慢慢地放了下来。

          第二天是打洞。逃跑的敌人被我们沿着血迹找到了,全连围住了敌人的洞口,火力一停我第一个冲了上去,突然,我被什么东西重重的一击,趴在了地上。我挂彩了。整整二十多分钟,洞子还没打下来,我上不去也下不来,好在我学了自救,把伤口包得不流血了。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风一般地刮到了洞口。是何满仓,只见他身上绑着哧哧冒烟的炸药,一个翻身消失在洞口,接着是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他牺牲前什么话也没留下!

          我大叫一声冲向洞口,我和我的战友们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他的名字。但哪里里还能找得到他呢?里面的一切都炸碎了。

          晚上,我们连接到了后方来的给养,我们围着一个大饭盆吃饭。我蹲在那里,看着本来应该是何满仓的位子空着,心中空空荡荡,我拼命地往嘴里填饭,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清剿为主攻奠定了基础,装备和物资源源不断地送到前线,又一次决定性的攻击之后,我们班师回撤。

          猫耳洞之秘

          战士们说,猫耳洞中一年,把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

          特工来袭入洞伊始,便意味着每秒钟都可能是你人生的句号。

          死去并不痛苦,但是不怕死又不想死的人对死神却要时时戒备,却是苦中之苦。

          不出击的日子,猫耳洞与生命同在,条件便是紧盯着洞口,连眨眼也要比平时紧凑一些。敌我双方的洞口,最近的仅有三十多米,一座小山百十个洞,阴险的洞口如同死神的大门,谁一不小心捅到,他就会被打成马峰窝。

          在猫耳洞,不要说别的,单单就是那个提心吊胆也让人受不了,尤其在夜晚更是如此,刮风下雨打雷的天气是越南特工偷袭的最佳天气,借着闪电看见了我们的射击孔,在下一个闪电来临时就是一梭子子弹打进来了,在洞里的战友往往就这样牺牲了。还有的顺着电话线摸进了洞,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递进来一颗“哧哧”冒烟的手雷、一束手榴弹、一根爆破筒,因此猫耳洞成了迎接死神的洞口。一连三排五班的高正被金环蛇咬伤虎口,卫生员及洞内的战友帮他切开伤口做引流手术,用江苏南通季得胜蛇药片及时保住了他的生命,高烧昏迷三天后的他从死神面前回到战友身边。

          8月22日晚,电闪雷鸣,天下着南疆特有的滂沱大雨,山洪肆虐着喧嚣而下,洪水向地势低洼的猫耳洞灌进去,在洞内的战友全部浸泡在洪水里,小高被安排在洞口稍高的地方,一个闪电袭来,小高发现洞外有人影一晃,紧接着一颗“哧哧”冒烟的手雷扔进洞内,他来不及叫战友,就势一倒用自己孱弱的身体压在手雷上,一声闷响,小高被爆炸的气浪掀起后又沉重地落在猫耳洞内,牺牲在洪水泛滥的猫耳洞,战友们旋风般地冲出猫耳洞展开搜索,击毙来偷袭的越南特工四人,战友们紧紧抱住高正死死不愿松手,在为小高清洗遗体的时候发现,大量弹片从小高背部穿入,后背呈开放型伤口,血肉模糊。

          一生能够活两次322阵地是老山战场的中部,这个山头被三分之二的敌人占领着。三分之一是我方的几个哨位。这里是争夺最激烈、失守和收复次数最多的一个阵地。6月,为了夺回一号哨位,我军不惜一切代价结果牺牲了一百多战士的生命,争夺得相当惨烈。

          322阵地的几个洞各有特色,二号洞是排指挥所,用匍匐前进的姿式往下爬十几米才到底。里面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充斥着臭味、汗酸味、霉味、馊味、老鼠味、煤油味、硝烟,各种味道俱全,唯有做饭的时候偶尔有一丝香味。最为凄惨的是靠左边一排排的空罐头盒子,里面全是大便,距离敌人远的洞囤积一日便可以处理了,而二号洞则要长期积累,待军工送上罐头再运一部分这样的罐头出去,来不及运的就随同弹药移交给换防的友军,洞中都有相当数量的代代相传的陈年罐头。这些罐头成了老鼠们的美餐,它们不光吃还带得到处都是,成为一大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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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号洞叫水牢,口朝天地势低,加之是雨季,一下雨就灌水泡汤,蹲在水里实在不是滋味。在猫耳洞里泡汤也是猫耳洞的普遍景观,蹲在水里掏也掏不出来,不论上洞或者石洞,几乎没有不漏雨不灌水的,有的水只有几十公分深;有的水灌到了脖子,很多时候水在十多个小时后才会退去,但是遇到连阴雨则要连续在洞里泡个几天甚至十几天,有水也不能离开洞,必须坚守,洞里的人就蹲在水里或跪在水里,把枪绑在肩膀上,电台顶在头上。实在顶不住就在水里睡着了,头耷拉在水里又猛的被激醒。等水退了浑身上下起满了大皱褶,四肢好像不是自己的。小便更是难受,一根管子迈向洞外,管子一端固定在一个敲去底部的酒瓶子上,这就是小便处,小便时须侧卧,弄不好让玻璃碴子划了就得发炎。

            一号洞不是洞,而是一个三角形的豁口,外面用装上土的编织袋垒起来,深1.2米,底宽60公分,空间不足0.3立方米。它实在太小,除了两个瘦弱一点的战士加一件短武器外就没有一点余地可以利用。躺不能躺,坐不能坐,蹲也无法蹲。这个洞每天换一次人,在这个洞不论多长时间都不能说话,不能吃喝不能拉,必须拉就放在裤头上,因为距离敌人只有24米。在一号洞最憋气的是无法战斗,只能靠其它火力掩护,不断朝着敌人阵地目标射击。

            猫耳洞缺水是战区无人不知的难题,生命离不开水是战区无人不晓的真理,水的匮乏,加剧了“猫耳洞氏族”的难熬。四号洞5月2日至4日连续三夜遭到敌人强烈偷袭,储存的七桶水被炸飞了四桶,伪装部分起火,仅剩的三桶用于灭火,否则将危及储存的弹药。战士小赵的水壶里面幸存小半壶水,见排长联络指挥嗓子喊哑了,倒给他他舍不得喝。3日下午指导员王汝阳带领18名党员突破炮火封锁强行运送弹药上了四号洞,排长拿出那半壶水,大家心情沉重谁也无法喝那珍贵的水,只有两名伤员吃药微微喝了两口。4日,党员再次抢运两桶水才缓解了危机。那种情景,彷佛回到了炮火连天的上甘岭一样。

            三号洞居住着两位阴险的邻居——蟒蛇。赶又赶不走,谁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发脾气。刚开始的时候用烟熏,用酒喷倒也管用,它们闻到这些气味便缩了回去,时间一长,蟒蛇似乎感染了烟瘾酒瘾,再熏再喷无济于事。因此,战士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侍候,午餐肉罐头打开随时让它们享受,鸡蛋一溜摆在靠蛇洞的地方由它们自己消化。驻扎在三号洞的战士很是畏惧这两位邻居,后来,它们彷佛与战士结下了深厚的情意,饿了就出来,吃了就缩回去,甚至就躺在洞内,有一个广西战士试探着触摸它们,它们也静静地让他摸,这一发现就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战友们纷纷壮着胆子去接近它们,慢慢的,很多战士便有了与它们的合影。

            挥霍时光战斗之余,总得找点事情干,指甲一天可以剪10遍,每次剪得越少越好;枪一天可以分解开来擦拭10遍,10个弹药箱子每天摆放一个造型30天不重复,有手艺的能工巧匠则利用在猫耳洞的绝妙机会,利用弹头制作十字架,一度时期后方青年最为流行佩戴弹头做的十字架就是那时在猫耳洞发明并推广流行的。

            夜晚的猫耳洞是战士们最为活跃的时候,吹牛侃大山是猫耳洞的必修课。

            吹牛大王是“猫耳洞氏族”中最受欢迎的人物。先是回忆性吹,后是创造性吹。

            打扑克、下象棋也是猫耳洞氏族的必修课,人多的洞可以打扑克,开拔时带来的扑克成为了宝贝,打烂了一张用膏药贴上画上点继续打,有的牌上贴有三四片膏药。因为军工供应的物品中,唯一没有这些打发时间的东西,以致一副扑克有几寸厚。象棋容易解决,去卫生队要32片去痛片,拆一个春城烟的壳子,用红蓝圆珠笔直接在药片上写上车、马、炮等棋子,再画一个棋盘就可以消遣,必要时刻,可以拿最厉害的将、帅、车、马、炮来应付感冒之类的小毛病。一度时期,猫耳洞人的扑克棋艺水平得以显著提高。

            猫耳洞的孤寂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彷佛有一种无法摆脱的危机在纠缠着自己。它让你忍无可忍又无能为力还必须忍之受之。人的精神需求与欲望在猫耳洞里面成为孤寂与烦躁的源泉,它随时跟着你的灵魂,这种灵魂的长久折磨让你欲生不能欲死不能,压抑着战士们的一腔热血恨不得冲出去厮杀一场,死也死个痛快。如不是战场纪律的约束,大概没有一个人愿意像冬眠的动物一样,蜷缩在黑暗肮脏潮湿窄小的洞中与老鼠、毒蛇、蚊虫为伍那么长时间。

            烂裆始末猫耳洞的潮湿封闭状态,很有一些现代医学上隔离的味道,世界上最好的传染病医院也恐怕没有如此的隔离条件。中外战场上常有的那些恶性传染疾病在老山猫耳洞这个特定的环境没有流行市场。流行感冒在这里无法流行,有哮喘疾病的战士在洞里很少复发,洞内的锅碗瓢盆经常以罐头盒代替。

            猫耳洞居住时间久了,加之进入雷雨季节洞内相当潮湿,猫耳洞内出现了防不胜防的独特疾病,有的阵地则人人有份。比敌人更为难于对付的灾难再一次光顾度日如年的猫耳洞氏族。

            由于在洞内沉闷,整日汗水流淌,裆部长期被汗水侵蚀,污垢与盐分积累,红色癣菌白色球菌等细菌得到繁殖,加上缺水,不刷牙、不洗脸,当然就无法洗屁股了,以致出现了“烂裆”这个如同阉割的奇怪疾病。猫耳洞人是不洗手#30528;牌,另一只手在裆部不停地搓,手拿出来又粘又湿,抓过牌甩出去,那扑克牌上就有了红与黄的痕迹,久而久之,烂裆成为猫耳洞的流行病。

            烂裆与猫耳洞结下了不解之缘,先是裆部奇痒难耐,继而就是溃烂,以致发展到腋下、双脚,有的甚至全身感染。抓痒成为猫耳洞一个不需要下达命令而齐动手的异常景观,只要一个在抓痒,其它战士彷佛受到感染一样立刻双手兜住裆部在试探着搓。

            睾丸处烂得最厉害,猫耳洞氏族称为“烂蛋”,烂得都不成形状,只剩下烂糊糊的一堆,透明的液体、黄色的水分和红色的血迹渗透出来,只要人坐着不动,不一会便把大腿根与裆部粘在一起。挠又无法挠,忍受不了只有双手搓,搓来搓去搓变了形,疼痛难忍才罢休。这个地方比较贵重,裤头在上面一则不方便搓,二则稍微不小心裤头被血水渗透与肉粘在一起那种撕裂般的感觉如同阉割一样可不是好受的。因此,坦然的人为了自己的方便毅然脱去了裤头,害羞的战士坚持了没有几日,也脱去裤头。成为世界军事斗争史上光着屁股打仗的唯一一个独特景观,也成为老山独有的风景。

            走路很难受,挺拔的兵走路都变了姿式,成了罗圈腿,揸着脚,两腿成O形,一步一步地挪,就像裆部揣着一个极为宝贵的怕被挤压的宝贝一样。

            有时遇到天气好出太阳,战士们除了警戒外,一律带着武器出来一坐一长排,尽可能让太阳晒晒溃烂的地方,这叫“晒蛋”,是猫耳洞氏族发明的难得的疗法之一。在洞内一切都是潮湿的,都要发霉。衣服发霉布满绿毛,木头发霉腐烂长出了一串的蘑菇,人在洞内发霉就是溃烂。晒蛋疗法的确有效,全身裸露着不挂一丝线头,溃烂的部位对着阳光,在光天化日下凉晒,一个个武器摆在身边,一个个统一动作,都在摆弄那个地方,越晒越痒,战士们用双手兜住那地方尽情地搓。可惜那些被敌人高射机枪及火炮标定的猫耳洞,无法得到这个待遇,无法进行晒蛋疗法,只能在洞内望着明媚的阳光叹息,恨不得把阳光捕捉到洞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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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半年时间,由四川制药厂生产的一种用塑料袋封闭的带有药液体的浴巾送到前线,每块手帕大小,内装浸有药水的纱布,专门用于敷溃烂的裆部,很有效。同时军工及支前民兵加大了水的供应,每人每天可以保证使用四斤水,三斤饮用,一斤就是用来清洗裆部。经过多种措施,条件逐渐得到改善,烂裆的疾病得到控制。

              但是,溃烂处如同阉割一样的感受让猫耳洞氏族的战士们刻骨铭心。

              他距敌人仅六米

              五名军工半夜运物资回来,突然变成了六个人,这无疑是跟上了越军特工人员。军工不敢轻易开火,怕四面八方的火力压过来,谁都难逃厄运。

              禁止战地记者上战场20年前,南疆。

              不少官兵和摄影同行都在议论,部队新来的这位满脸络腮胡子、不善言谈的小个子战地摄影记者是个怪人。倒不是因为他性格孤僻,秉性古怪,而是因为他所在部队无参战任务,却拼命要求上前线,而部队在文山训练基地热火朝天的近四个月临战训练中,几乎所有的同行都在尽情拍摄那些后来被冠以“老山前线战地摄影作品”之名,发表在各种报刊上的镜头时,他竟未按动一次快门,他就是柳军。

              柳军漠视将临战训练演化为直接的战斗场面摄影的做法,引起了同行们的不满和指责。有位上级机关的摄影干事竟然指着柳军说:“你小子这么做,拍拍良心对得起谁?你还是人吗?”柳军不吭声,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像这样制造出来的战场摄影,在临战训练中,轻易创作出来“抢救伤员”,“坚守哨位”、“跳出战壕”,面对照相机镜头向“敌人”扫射的作品,以至导演出双眼蒙上纱布“拼死不下火线”,移植出沂蒙山抗战时期英嫂给战士喂奶等内容的镜头,才真正对不起新闻记者的职业道德与良心,对不起那些为保卫祖国捐躯的烈士。

              4月6日,柳军的帐篷里钻进来一个陌生的客人,他就是即将开赴老山前线的二连副连长林芳。

              “哥们,给我一台傻瓜相机,咱自己记录自己,也省得你们这些长兔子腿的上去挨枪子。”柳军不解地问:“我上去给你们照就行了,要什么照相机?”“什么,你们去?别让人笑掉了大牙。”林芳一脸轻蔑。

              原来林芳要去的阵地是前沿上最恐怖的地段,自从被我军收复后,还没有一个正连职的干部上去过,更别说机关干部了。林芳把嘴一撇:“别吹大牛了。”柳军一下子被激怒了。他指着林芳的鼻子,大吼:“我柳军要不上你那阵地,就不算一条汉子。要相机,你甭想!”5月24日夜他听说一营三连遭敌偷袭,有个战士受了致命伤,第二天凌晨,炮火刚刚平息,柳军就冒着小雨,光着膀子爬向三连。伤员周争已从前沿哨位被抬到了三连连部,双腿数条血管被手榴弹炸断。敌人夜里偷袭不成,丢下两具尸体后便用猛烈的炮火覆盖阵地直到凌晨。由于卫生员上不去,周争失血过多牺牲了。柳军瞪着头垂在担架下面、两腿血肉模糊的尸体,听着抬担架的战士诉说周争昨晚被炸伤后,惨叫不止的情景,心理十分难过,目睹着死亡,对他刺激太大了。

              当晚,他不听任何人的劝阻,竟摸进了距敌300米的阵地,并要求去全团最危险的阵地——距敌仅6米的哨位——八号哨位。吓得连长当晚命令战士们绝对死死看住他。上了阵地还受人监视的柳军心里极端痛苦。他像喝醉了酒,胡话不止。

              偷偷上前线第二天一早,柳军偷偷叫了一个架线兵,要求陪他穿越六十多米的死亡地带,去143阵地。这六十多米没有任何屏障。三面还有敌人迫击炮、直瞄火炮、机枪、狙击步枪、冲锋枪等火力交叉控制。地面是一片焦土和被炸得粉碎的石灰岩。炮火每天都要把这里疏松几遍。柳军和架线兵身穿破烂的作战服,确定危险不高于50%后,一前一后跳出工事,疯狂地蛇形急奔。大约敌人折腾了一夜,早上也迷糊了。竟未发觉,他一头撞进了143号阵地五号哨位。

              这个哨位由一片乱石支撑,四面透风,由四个战士坚守。洞内石壁上都是从不同方向射入的枪弹留下的斑驳的白点。柳军倚在一个被石头堵住的射孔上休息。战士警告他,那里常有敌人狙击步枪的子弹打进来。心绪烦乱的柳军说,打吧,本人命大,死了活该。傍晚他拍下了战士坚守洞穴生活的照片。9点又开始向405阵地运动。143与405阵地间隔着一片数百米裸露的上下山坡。最佳的穿越时间是,天刚黑下来,敌人炮火尚未开始前的大约20分钟。

              柳军要去405阵地让人慌了神,经反复请示研究后,决定将他夹在四名运物资的军工之间过去。这段路上前不久曾发生了两件可怕的事情。一次是五名军工半夜运物资回来,突然变成了六个人,这无疑是跟上了越军特工人员。军工不敢轻易开火,怕四面八方的火力压过来,谁都难逃厄运。因此,极为紧张地变换各种危险的动作,企图甩掉或擒拿这个钉子。狡猾的越南特工,经验十分丰富,几次在军工欲动手时,躲了过去,直至军工走入我方阵地,才幽灵一般的消失。随后,几十名侦察员在此埋伏了一个星期,再未出现上述情况;另一次也是军工半夜运物资归来,突然遭到敌人几处火力交叉袭击。时间掌握之准确,行动之突然迅速,火力网配备交叉范围之明确,险些使军工丧命。这证明,越军特工在此做了大量工作。从此,谈虎色变的恐惧,一直笼罩于此地。柳军要和军工穿越此地,简直是吃了豹子胆。

              5月27日晚上,天色阴沉,五个人的心几乎都提到了嗓子眼,行动似兔子一般敏捷,才闯过了这道鬼门关。当他一头栽进距敌仅6米、林芳坚守的八号洞穴哨位内,其它人简直惊呆了。八号哨位由一块伫立在山顶上的巨石构成,我方在岩石上部掏的洞里隐进五个战士。越军在岩石下面掏的另一个洞里钻进了六七个人,上下两洞仅距6米,堪称世界战场上寸土必争的奇景。下边越军洞里的烧饭味、潮湿的霉味、尸体腐烂味、大小便的恶臭、汗臭、死老鼠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冲进上方的洞里,简直让人无法忍受。林芳和四个战士全都赤条条,一丝不挂,挤在不足2.5平方米的洞里。耐着30-40度的高温,几乎难以喘息。烂裆、烂胯、周身皮肤发炎长疮,使这些战士坐不得卧不得,还得应付随时爆发的战斗。柳军坐在洞内汗流浃背,林芳却因为怕敌人听见把头捂在能挤出水的被子里打电话。143阵地的哨位报告,柳军刚离开5分钟,越军的狙击步枪就打在他刚呆过的地方,称他命真大。

              半夜1点,敌人大约觉察出上面洞里有异常情况,便采取了先发制人的行动。柳军起初还以为是老鼠在洞口折腾发出的声音,要去看看,林芳死命用身子压住他,警告他别动。外面的声响不断加剧,值勤的战士已经从洞口撤回洞内。柳军开始紧张起来,他甚至想到自己今晚必死无疑。两分钟后,临近的几个哨位也相继报告发现异常情况。这时柳军所在的八号洞口出现了剧烈的摩擦声。五个战士全部手持武器,做好最后的准备,林芳在电话中命令六号哨位拉响设在八号洞口的光荣弹,那边猛一拉,无效。肯定光荣弹的拉线被敌人搞断了。林芳又命令拉响另一个,也不响。这证明事态极为严重。如果压在洞口的越军不受到突然打击,我军贸然出动,必定伤亡惨重。况且被堵住的洞口,随时都有被塞进炸药包、手榴弹的可能,造成全军覆没的危险。无奈,林芳又紧急命令洞口没有情况的哨位向此投弹。话音刚落,两颗手榴弹就相继在洞口炸开了。洞内的战士一拥而上,各种火器向外齐射。紧接着,整个阵地上各种枪炮声响成一片。柳军想钻出洞外拍照,被一个战士拼命拖住,还被踹了几脚。第二天早晨,洞口发现两枚未引爆的手榴弹,没有发现越军的尸体。三班长李树军右臂被弹片击伤,林芳用镊子给他取弹片时,柳军拍下了他痛得龇牙咧嘴的照片,接着他又拍下了这个洞穴的裸体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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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军此时已下定了要献身前线的决心,完成一次生命的超越。

                死里逃生不久,柳军钻进三面受敌、距敌三十几米、战事频繁激烈的左二阵地哨位里,拍下了战士惠帮利默默无语的愁容。惠的爷爷住院欠债,父亲和叔叔为了承担老人2000元债务而发生口角,母亲被叔叔打伤住院,哥哥为此出走新疆……

                后来,柳军在南温河第一野战医疗所目睹了战士齐常富被越军地雷炸伤双腿和右臂的惨状,那撕心裂肺的惨叫震撼了他的心。当齐被抬上手术台时,大睁着痴呆的双目,在半昏迷状态中无限痛苦地向医护人员说,我能坚持住。柳军要求拍这位裸体伤员的手术过程遭拒绝,他仍固执地按下了快门。

                一炮连的战士为收复阵地牺牲的12班班长康世彬送行,柳军在全团为30位牺牲的干部战士召开的追悼大会上,曾拍下了几位蹲坐在会场中心、默默望着天空和土地发呆的战士,与此相伴的是一片沉闷的低声啜泣。很难说清楚,谁比谁的内心更痛苦更哀伤。一个哨位里两三个战友,坚守一年下来,竟剩下一人,而且活着的人,大多数是死去的人用生命换来的。此时此刻,是黄泉路边的最后诀别,用任何描述痛苦忧伤的文字都不足以刻画战士的绝望心绪,惟有照片最真实。

                在为康烈士送行之始,一位小战士走出队列,恭恭敬敬斟上一杯酒,泼在班长的遗像前,哇的一声狂嚎起来。他是被康世彬救过的战士之一。“1.5”战斗一开始,康世彬操作的直瞄火炮便以极其精确凶猛的火力摧毁了越军前沿的众多火力工事,炮管都打红了。敌人在付出惨重代价后,集中了一线二线的多处直瞄火炮、曲射炮,对准康世彬的这门威胁极大的直瞄炮。数十发炮弹落在康世彬炮位的周围,他毫无惧色,拼命还击。十多分钟后,越军的一发直瞄炮弹命中了他的炮位……

                柳军只顾追着拍摄这位嚎哭的小战士,直入队列。突然,他一回头,发现康世彬所在班的九名战士已全部默默走出队列,齐唰刷地跪在班长的遗像前,行叩重礼。这无言的悲壮之举,将追悼会推上高潮,这些绝大多数来自农村的普通战士,在南疆的热土上,把献给祖辈父母的感恩大礼,献给与父母同恩的战友——自己的班长。

                柳军在出征誓师大会上,首先拍下了火力队七班长赵泽奇写在棉衣上的遗书:棉衣三件,请送交。赵泽奇。他说,他自打一上阵地,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凌晨3点,火力队在夜幕的掩护下,顶着飘洒的小雨全副武装、缓慢小心地爬向敌人阵地。在距敌哨位洞口仅2-8米之间埋伏下来。在此期间,我军不时地零星发射炮火,造成与往日一样无战事的夜间态势。柳军带着两台分别装有24毫米镜头,28-100变焦头的理光和一台傻瓜相机,多口袋的帆布作战背心里插满了备用胶卷,止血带,急救包。一颗随时准备引爆身亡的光荣弹吊在胸前。他夹在第一火力队32名战士的中间爬上阵地,他们将在这里潜伏到黎明。

                大约6点55分,越军向火力队潜伏的地方发射了一颗威力颇大的枪榴弹。紧接着阵地上蹿出来六个越军,又向我潜伏阵地发射了六发枪榴弹。如果再这样下去,我奇袭的计划就有可能暴露。前沿指挥所当即决定,立刻发动攻击。这时天刚蒙蒙亮。

                火力队长在7点07分时准确地打了一梭曳光弹,给我方直瞄火炮指示目标。顿时,几十门直瞄火炮疯狂地横扫敌山头的强火力点。柳军这时慌张的将相机快门调到B门,头部紧顶在一块石头上,拍下了战斗打响的瞬间场面。火力队员如饿虎扑食,跃向敌哨位洞口,关门打狗。两分钟之间,我军强大的炮火压住了越军阵地的十几个强大的火力点。火力队迅速将炸药包、手榴弹和喷火枪一齐投向穴居工事内。此时,战区一片火海。8分钟后,我军全部占领敌人的表面阵地,开始了搜剿打洞。绝望的越军后方已意识到前沿阵地丢失,迅速地将覆盖我军前沿阵地的炮火移向了我军占领的敌人阵地。

                柳军此时发现火力队员李涛越入敌工事,端着冲锋枪向企图逃跑的越军扫射,他马上拎起装有28-100的相机跟上去。趴在石缝中拍下了李涛劲射的身影。仅一分多钟,阵地上涌起的硝烟,淹没了李涛的身影……不过三天之前,柳军还为李涛拍摄过一张照片。那时他正把冲锋枪抱在怀里,抽着烟,等待着上前线…92;,不顾一切地拖回李涛的遗体,柳军跑过去倒退着步子,用24毫米广角镜头连续拍下这一悲壮场面。敌人发现这一支搬运遗体的队伍,调集了强大火力进行覆盖,空爆弹和地爆弹在这支队伍周围狂飞,我军炮火立即迅猛还击。

                敌人的反扑开始了。空爆弹在十几米的低空频频爆炸,沙子般散开的弹片铺天盖地,将数名火力队员击倒。柳军藏在一个岩石缝隙中躲避着炮弹,寻找机会。

                敌人的炮火越打越烈。8点多,一发炮弹打在柳军身边,气浪将他掀起近1米高,绑在手腕上的傻瓜相机被气浪掀飞。5分钟后,震昏过去的柳军爬起来。摸摸背上没有鲜血,才知道侥幸没有负伤,他爬起来抱着相机向后撤退。这时我军前沿观察所内的高倍率望远镜,已死死盯住柳军。当炮弹爆炸将他身体掀起后,指挥员们都认为他必死无疑,立刻命令数十门直瞄火炮瞄准他倒下的地方,防止越军上来抢夺柳军的尸体。5分钟后柳军奇迹般地爬起来,被惊呆了的前沿观察哨兵颤抖着,结结巴巴地报告柳军还活着,千万别开火。

                柳军死里逃生奔回我方阵地后,在被炸开顶的屯兵工事外,发现了突击队员宋建平被空爆弹炸成筛状的遗体。也是在三天前,火力队集结开上前沿,柳军拍下了宋在布满伪装网的运兵车上探头向战友告别的镜头,那一刻当然没有料到,这位年轻勇士的笑容是他生前的最后一次曝光。

                指导员汤健康和一名突击队员正在用棉被冒着敌人的炮火掩盖宋的遗体,以免再遭炮火伤害。柳军冲过去,拍下了宋建平遗体的惨状和掩盖遗体的瞬间。

                战争对人类对军人对和平的威胁和后果尽在不言中,老山前线的日日夜夜作为历史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留给人们的思索和怀念却是永远的。

                战争奇遇突然“轰”的一声闷响,旋即飞起一团“黑雾”。不好!碰到马蜂窝了,亚热带原始森林的马蜂个很大,能把人蜇死。我一边逃命,一边脱下外衣准备横扫马蜂,其实这种抵挡是无用的,眼看着难逃马蜂毒手。

                我家住在中越边境的一个小村子里。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打响后,我和我的同村人报名参加了民工队跟随军队开到了前线,帮助运送弹药、食品和伤员。

                1月25日晚,民工队的住宿地突然遭到炮弹的袭击,没有经验的民工们像炸了窝的马蜂四处奔跑。由于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往哪里个方向跑,我一口气竟跑了好几里山路。突然脚下被绊了一下,我立即被人反绑双手,架起飞跑着上了山。

                天渐渐地亮了,醒来时我才看清昨晚俘获我的原来是两个越南女人。她们会说很简短的中国话,告诉我她们不会伤害我,只要我不乱跑。高个子叫黎氏萍,矮个子叫阮氏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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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个越南女兵并不像其它敌人特工那么凶狠强悍,甚至有些和气。

                  从交谈中得知,她们厌倦了战争,不愿再把青春扔到战火中。当然,她们不敢回家乡,因为战争对逃兵的惩罚是严厉的,再说家乡也摆脱不了战争乌云的笼罩,只有到远离人世的原始大森林中去,才能过上平静的生活。

                  当夜幕降临之际,她们一前一后把我“押”入了茫茫的原始森林。不知走了多远,前面豁然开朗,是一片没有树木的小草地。当我得知她们要我在这里与她们定居时,我一时慌乱起来,表示自己要回去,回到自己的祖国。阿萍很耐心地劝说,边境战争很残酷,穿越前线可能有生命危险。

                  她们警告我千万不要逃跑,否则会出危险!

                  两个女人强迫着一个男人开始了生活。一天阿萍和阿英在那边挥刀砍树搭棚,我坐在溪边思念家人。“你,过来把树拖过去。”阿萍叫我。我懒洋洋地过去抱起一棵砍下的树干,往这边草地拖。

                  突然“轰”的一声闷响,旋即飞起一团“黑雾”。不好!碰到马蜂窝了,亚热带原始森林的马蜂个很大,能把人蜇死。我一边逃命,一边脱下外衣准备横扫马蜂,其实这种抵挡是无用的,眼看着难逃马蜂毒手。

                  阿萍飞奔过来,拉住我就跳进旁边的溪流里,抱着我沉入水下,马蜂只能在水面上轰鸣而无可奈何。一会儿,我们将头伸出水面呼吸,马蜂一见,就拼命俯冲下来,可一接近水面,人又沉于水下,不少马蜂被急流冲走。如此反复,急于进攻的马蜂不断被急流冲走,庞大的蜂群只剩下一小撮了,它们不敢恋战,悻悻地飞走,消失在丛林里。

                  两天后,一个新草棚在草地上搭起来了,这就是家。

                  在原始森林里已两个多月,我决计逃跑。那天天没亮,两个女子还在熟睡之中,我带上了暗中准备的食物,悄悄地摸出了草棚朝早已判断的正北方向走。我走得飞快,怕她们醒来追上。

                  群山连绵,林深似海,我盼望太阳出来重新判断方向,但阳光根本穿不透这树木遮天的大森林。脚下覆盖着厚厚的腐殖层,一年四季都是湿漉漉的,踩上去就变成了腐泥,而且散发出刺鼻的臭味。厚厚的腐殖层没到小腿,我艰难地跋涉,刺鼻的腐臭直冲脑门,我感到头晕,想吐。突然一脚踩下去,腐殖层深及大腿,我拼命想拔出腿来,觉得全身无力,一阵眩晕袭上头,我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草棚里,阿萍和阿英给我取暖。后来我才明白,腐殖层散发的气体俗称瘴气,被踩开后散发的瘴气更浓重,我中毒晕倒,被她们救回后,发热发冷昏迷了两天两夜。她们日夜为我敷冷水,喂草药,又用身体为我取暖。后来才知道,如果不及时取暖,我的血液会逐渐冷却下来,直到慢慢僵化死去。

                  阿萍说:“今后千万别乱跑,别说毒蛇马蜂会咬死你,就是方向你都摸不清。你后来跑的方向朝南了,越跑岂不是离你们中国越远?再说外面打仗,就是跑出去又能安宁吗?”看到阿萍恳求的眼光,我再也无话可说了。

                  阿萍怎么能理解我呢?我怎么可能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啊。家里还有我的老父母,有两个未成年的妹妹,还有我的好朋友。不过我明白了,自己一个人要跑出这茫茫的原始大森林是不容易的,我只好忍耐,待有机会再说。

                  旱季到来了,我们走出了草棚,趁天气好多捕一些猎物?头开路,我们翻过一座山。走在前面的阿萍突然感到脚下被什么绊住了,她敏捷地翻了一个滚,几乎同时,“嗖嗖嗖”三支利箭射向刚才被绊脚的位置,好险!

                  这是一个狩猎的自动发射装置,是谁安装的呢?难道大森林里还另有他人?我们决定潜伏等候狩猎者。次日上午,一个扛着木杈、挎着大弓、赤着上身的中年大汉来了,见了我们,立即张弓搭箭。阿萍与他说了自己的情况,他紧张的神情缓和下来。他自我介绍叫阿根,20年前,他的父辈为躲避战乱,拖家带口,进入这原始大森林居住,成为大森林的土著居民,他邀我们到部落里作客。

                  听说阿根带来了客人,全部落的男女老少都出来迎接。部落的居民们非常好客,炖了香喷喷的肉招待客人。他们五户人家进入这原始森林,选择了这水草丰富阳光充足的地方,断木筑屋,种植玉米、荞麦和蔬菜,畜养猪、鸡、鹅,还利用石灰岩洞里的硝土熬盐,过着自给自足的原始生活。

                  我和两个女人离开了生活一年多的小草棚,搬到部落里生活了。阿萍与我组成了“家庭”,阿英嫁给难产死了妻子的阿根。

                  我到原始大森林已进入第13个年头了。一天我背上弓独自外出狩猎。翻过几座山,突然看到前面有个小草棚,地上弃着几只空瓶子。我拿起瓶子看上面的商标,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是广西生产的啤酒。我们国家的啤酒为什么到了越南?

                  军队打仗不可能使用这种易碎不易带的瓶装啤酒。那就是越南人买进来的,有买卖就说明两国早已不打仗了。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此后我每天都以捕猎为由,到这里守候,终于有两个人来割果胶了。我向这两个人了解外面情况,才知道中越早已不打仗,而且边境贸易越来越活跃。

                  我决定不在这里做“压寨丈夫”了!我要回到祖国去!经过无数次的痛苦挣扎,我最后还是决定回归。月亮已升起很高,窗口泻进的月光照在阿萍脸上,她在熟睡。我背起准备好的干粮,一头扎进黑暗的大森林里。

                  注:1991年9月,黄干宗跋涉三天三夜终于走出茫茫原始大森林,跨入祖国国土,回到离别13年的亲人身边。

                  后来,他在边境贸易点上开了一个小店,当上了小老板。许多人替他介绍对象,想让他有个家,但他一一拒绝了。他说,他心里一直感到很内疚,夜里常梦见阿萍哭着求他回去。据说,现在他还想念着阿萍,打算把她接出来。

                  滚过雷区

                  九班的战士们炸倒一个,再上一个,炸倒一个,再上一个,硬是在总攻发起之前一分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雷区蹚开了一条宽3米、长72米的通路。

                  12月5日,我所在的部队接受作战任务,主要任务是收复被越军侵占的我国领土。我所在的部队被定为主攻团,主要任务是攻击并占领目标阵地。

                  部队经过准备后,于次年2月16日夜采取昼伏夜进的方式摩托化开进,2月20日凌晨1点集结完毕,转入临战训练。

                  在临战训练期间,参战各部队针对目标阵地战区的地理特点和越军防御特点,组织部队熟悉地形、强化训练、研究战法、模拟演练,并对作战武器和器材进行了大量的技术革新。25日,我军完成了进攻目标阵地的一切准备。

                  以身试雷

                  九班是五连的尖刀班,主要任务是沿连队的攻击线路为全连开辟道路。

                  在目标阵地前方,越军为了阻止我军进攻,在其阵地前沿埋设了宽正面、大纵深的防步兵雷场。雷场内,主要有两种类型的雷,一种是压发雷,只要受到一定压力,它就爆炸;另一种是绊发雷,就是用头发丝粗细的铜、铁丝将地雷单个或串联起来挂在树枝上、草丛里或人行小道两侧,只要有人绊住铁丝,马上就会引起连锁爆炸。这两种地雷一般体积不大,最大的像馒头,一般都像核桃、李子,颜色为草绿,布雷时间一长,和山里的野果子一模一样,极难辨认。

                  步兵五连的进攻由游副营长带队。4月28日凌晨1点30分,九班韩班长带着全班悄悄摸到一无名高地前沿,开始秘密排雷。当时雾大天黑,伸手不见五指,再加上排雷不能出现任何声响。所以,排雷效率相当低,一小时只前进了20米。

                  凌晨6点左右,我炮兵开始向敌实施火力急袭。趁此机会,九班采用导爆索开辟道路,但由于草深林密,30米长的导爆索无法伸展开,连续三次发射都不成功。这时候,我军的炮火已经开始延伸射击,按战前部署,这预示着离发起攻击的时间仅剩25分钟。军令如山,如果在最后时刻仍不能按时开通道路,将会大大增加即将发起冲锋的连队战友的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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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团指挥所急切地询问五连的位置,副营长和连长在焦急地等待着九班破障的消息,全连的战友都在为九班捏着一把汗。

                    韩班长心中非常清楚贻误战机将会产生的严重后果,更清楚在这种地形上破障开路的难度。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死神在一步一步地向连队逼近。韩班长思虑再三,将全班战士召集在一起,坚决而果断地说:“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我命令,全班编成四个小组,组与组之间距离15米,用人体依次开辟道路。”

                    话音一落,全班战士表情立即凝重了起来,那意味着用生命去试探地雷。

                    班长第一个出发,他带着第一组的两名战士走向了雷区。大家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班长用竹竿拍、用刀砍、用脚踩,走在全组最前面。当他们在雷区前进了约7米时,他的左脚踏响了一颗地雷,左小腿被炸伤,左脚掌被炸掉四分之一,头部和胸部也受了伤,战友们用了三个止血带才给他包扎好。

                    班长对副班长说:“第二组向前走,一分一秒也不能耽误。”

                    接着,他拉住本组战士小孟说:“背着我,跟在第二组后面。”小孟背着他走了不到5米,第二组的三个战士就被爆炸的绊发雷击中,导致全部伤亡,小孟也被一颗地雷炸断了腿,背着的韩班长被摔到两米多远的草丛里。

                    他挣扎着将第三、第四组的战士叫到跟前,说:“这里离越军第一道战壕大概还有50米,地雷可能越来越多,要打开通路,伤亡肯定更大。听我命令,我先在前面爬,如果我不行了,你们再分别上,无论如何我们九班要在10分钟内完成任务。”说完,他就拖着被炸伤的双腿,利用胳膊的支撑力,向前爬行、滚动……

                    仅仅前进了4米,又一颗地雷引爆,将他;。韩班长实在爬不动了,流血过多和剧烈的疼痛使他昏了过去……

                    就这样,九班的战士们炸倒一个,再上一个,炸倒一个,再上一个,硬是在总攻发起之前一分钟,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在雷区蹚开了一条宽3米、长72米的通路。

                    当九班最后一名全身血迹的战士,再次找到韩班长时,他已经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两眼望着前方,双手伸向主峰方向。

                    扯掉眼球继续冲锋

                    步兵第三营为主攻团的左翼攻击营,九连的二排是突击排,在第一次攻击过程中,排长身负重伤倒在阵地上。此时,全排被敌人的高射机枪和重机枪压在一片开阔地带,由于分队无人指挥,陷于被动挨打的危险境地,人员伤亡不断增加,形势非常危急。

                    在这关键时刻,四班长史光柱大声喊道:“全排注意,我是四班长,排长负伤了,现在全排听我指挥,四班的轻重武器一齐开火,压制敌人火力,掩护五班、六班撤退。”全排撤到安全地带后,史光柱将全排人员重新进行了编组,把轻重火器也进行了调配。尔后,用步话机向连长报告,请求继续向目标高地进行攻击。

                    当史光柱带领全排冲到距敌人阵地前沿只有5米时,他踩响了一颗地雷。在地雷爆炸的一瞬间,他只觉得两眼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史光柱用手拍拍脑袋,正常;用手一擦脸上的泥土,摸到了一团血糊糊的肉,原来是他的左眼球被弹片削出了眼眶,只剩一些肉丝粘连着,挂在脸上。史光柱又揉揉右眼,右眼球也被弹片带动的热力严重烧伤。战友们要给他包扎,他一把将掉出眼眶的眼球扯掉,大喝一声:“快去拿下高地,向连长报告火速增援我们。”说完,剧烈的疼痛使他昏迷了过去。

                    与此同时,负责穿插任务的步兵一营正在秘密摸到越军防御阵地后方的纵深地带,并设法打掉敌人的营指挥所,使其群敌无首,失去指挥。

                    4月28日,我军发起的第一次炮火急袭刚过,一营先头连队——步兵一连已进至高地北侧,并干掉了敌哨兵、占领了其警戒阵地。步兵二连则向四高地展开攻击。同时,步兵三连在张副营长的率领下向高地发起了攻击。

                    一时间,在越军防御阵地的前方和后方到处是炮声、枪声和喊杀声。阵地上到处都是弹皮撕破空气的尖叫声,到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在这令人胆寒的爆炸声中,还有一个更令人生畏的事实——满山遍野的原始森林和高大的毛竹在空中将各种弹药引爆,这大大提高了弹片在空中的覆盖面和杀伤范围。敌我双方的士兵在这排山倒海般的呼啸声中一片一片地倒下去。

                    “枪林弹雨”这个抽象的概念,在4月28日的目标阵地战场上得到了真实而准确的诠释,它变得毛骨悚然。

                    7点40分,步兵一连吴指导员被地雷炸伤头部,肋骨被炸断四根,重伤倒在了阵地上;跟随一连的顿副营长也被炸成重伤;一连副连长遭敌重机枪射击,中弹阵亡。

                    7点50分,二连丛副连长带领突击排向高地发起冲锋,遭敌重机枪射击中弹阵亡;二连王连长在指挥战斗中遭敌炮火袭击,重伤阵亡;二连高指导员遭敌炮火袭击,被弹皮削断左腿,重伤倒地。

                    7点55分,机枪一连陈连长与陈指导员在指挥作战时双双中弹,几乎同时阵亡;三连副连长在率队攻击中中弹阵亡;随三连指挥作战的张副营长(代理)遭敌炮火袭击被炸成重伤,倒在了阵地上。

                    战斗打响后不到两个小时,在穿插路线的各个高地上,已到处是伤兵和尸体。树枝上、竹林里、草堆里、灌木丛中到处是横飞的血肉和断肢残臂。有的尸体被弹片削去头颅,头断之处在“咕嘟咕嘟”地冒着血泡;有的尸体被炸成几截,五脏六腑被高挂在枝头上,令人惨不忍睹。阵地上那呛人的火药味、刺鼻的尸体焦糊味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相互交织在一起。

                    战场,被一种令人痉挛的窒息充满着。炮火急袭之后,战场上敌我双方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营的战士继续向高地的残敌进行攻击,但整体上看,一营的战斗力已是基本丧失。在这残酷的情况下,步兵一营的官兵却没有一个退却,没有一个溃逃。他们从不同的阵地,不同的连队,不同的方向,自动地组织起来,或三五个人一组,或十来个人一班,或单枪匹马向有枪声响的地方赶,向有喊杀声的地方冲。

                    目标阵地地区的27座山头,几乎每一个阵地都有一营的兵。二连四班有个新战士小李,小伙子入伍后在短短的两个多月临战训练中,刻苦训练,在团队组织的军事对抗赛中,他获得了单兵战术和个人技术第一名。就凭着这过硬的军事技术,使他在血与火的厮杀中成为幸存者。

                    战斗打响后,他们班呈前三角队形向敌人发起冲锋,冲向高地前沿。小李正在集中精力向前跃进,突然感到脚下一软,他敏感地意识到这是踩中了越军埋设的压发地雷……在这性命攸关的一瞬间,小李以一个极其敏捷的侧滚翻,摔到了一个炮弹坑里,地雷随之爆炸,但他却活了下来。

                    在二连攻克阵地以后,他们班就只剩下他一人了。随之而至的越军大规模炮击,又使他与连队失去了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他考虑了下一步的行动,然后从阵亡烈士的遗体上找来了子弹、手榴弹作为补充,顺着山梁向枪声激烈的高地摸去。

                    此时,一连胡连长正带着本连17名战士向高地残敌进行攻击。但是,由于敌人火力太猛,加之我方攻击力量不足,连续两次攻击都受到挫折,这时,战场上的敌我双方都在调整兵力准备着新一轮的拼杀,阵地上一时处于对峙状态。

                    小李从高地的一侧摸到了第一道战壕。可能是由于残余越军正在全力对付一连的进攻,居然没有察觉到一名中国士兵已经进入了阵地。等到小李摸到第二道战壕时,才被越军发现,他们马上组织了五名士兵从三个方向向小李包围过来。

                    小李见状,立刻隐蔽在堑壕内的小猫耳洞里,开枪击毙一名越军。接着,他又沿战壕迅速转移到一块水泥板的下面,突然出击,又击毙一名越军。正当他悄悄地准备转移到另外一条战壕时,却在战壕的拐角处和一名悄悄包抄的越军突然碰了头。在极近距离内,敌我双方士兵同时举枪,同时射击,同时倒下……越军头部中弹顿时毙命。而小李却没有死——越军发射的子弹击中了他胸前的子弹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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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小李准备爬起来转移时,他听到又跑来一名越军,嘴里还叽里呱啦地乱叫。

                      此时,由于敌我双方距离太近,小李已经来不及转移了,于是,他就干脆倒地不动装死,手中紧紧握住冲锋枪的扳机,眼睛的余光则盯住越军士兵的身影。等到越军靠近、用脚踢他时,他突然跃起,一枪将其击毙。

                      就这样,小李在高地上东打一枪、西打一枪、上打一枪、下打一枪,搅得整个高地上的越军乱了套,成为敌人的心腹之患。这为步兵一连最终夺取该高地做出了突出贡献。这场战斗胜利后,小李荣立了二等功。

                      后记:

                      战斗结束后,扯掉眼球的四班长史光柱被送进了后方医院。由于伤势过重,他的左眼做了手术,右眼也处于失明的危险状态。尽管军内外的专家们尽了一切努力,终因伤势过重,而且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史光柱的右眼最终被摘掉了。

                      双目失明的史光柱,没有悲观,没有气馁,相反还经常安慰、鼓励其它受伤的战友。当战友们到医院看望他时,他轻松地说:“相对于那些牺牲了的战友,我虽然双目失明,但毕竟还活着。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但我的心里是一片光明。”

                      战后,上级组织根据他的英雄事迹,授予他“战斗英雄”称号。史光柱伤愈归队以后,就主动与有关部门联系,抓紧时间自学盲文。他在《小草歌》中写道:“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春风啊,春风把我吹绿,大地母亲把我紧紧拥抱……”这首诗被作曲家谱成曲子后,妇孺皆唱,响遍了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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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碧血染吴钩
                      踏破老山啸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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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u]长相思[/u]发表的内容:[/b]

                          军魂浩荡起南昌
                          飒爽英姿戎马上
                          曾经碧血染吴钩
                          踏破老山啸南疆[/QUOTE]
                          意境很美,好湿!
                          一段令人难忘的经历:一师红二团红四连,我的最爱。欢迎各位战友到中国龙虾之都----盱眙观光旅游吃龙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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