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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峰

      “老山主攻团”的五连是老山右翼攻击营的主攻连,按照战前战术编组,由五连的一排、二排组成突击队,五连副连长张大权担任突击队长。突击队的主要任务是负责攻击老山主峰阵地。

      张大权,是《高山下的花环》中主人公——副连长靳开来的原型之一,贵州省毕节地区织金县人。他1976年3月入伍,家中有父母、妻子和两个幼小的孩子,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他的家乡地处贫困山区,家道艰难,全家八口人合住在一个用土坯和茅草盖成的房子里。房子建造年代日久,上边顶部的茅草漏雨灌风,下部的土坯腐蚀剥裂,一家人就在这危困之中生活。

      张大权从当战士起一直到提干、成为基层军官,为了供三个弟妹上学读书,多年来省吃俭用、从不乱花一分钱。有一次,为了探家时给孩子带一件生日礼物,他转遍了大街小巷,左掂量右比较才恋恋不舍的花去一元七角钱;为了给父亲治病,他先是抽档次最低的“红缨”烟,后来干脆戒掉不抽;为了翻盖家中的破草屋,他从81年起连续三年没有探亲,硬是从牙缝里、舌尖上省下了580多块钱。

      1983年12月,正当他准备回家翻盖年久失修的房子时,“老山主攻团”接到了作战命令……他二话不说,将家庭的困苦和个人的夙愿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一门心思投入到了战前训练中。

      4月28日,战斗打响后,张大权率领突击队奋勇冲杀,连克越军22号、21号两个高地,尖刀班已进至主峰山脚下,突击队准备展开攻击……根据预定的作战方案:一排李排长带领本排担任主攻;二排曹排长带领本排担任助攻;张大权率重火器队负责掩护和支援……

      ……攻击发起后,突击队运用相互掩护、交叉攻击的战术,逐步向敌老山主峰阵地逼近……

      在我凌厉的攻势下,越军开始收缩防御阵地,力图凭借坑道负隅顽抗。此时,我突击队的先头班、组已经开始翻越第一道战壕,并以此为依托,开始向第二道战壕展开攻击,有个别小组已经控制了部分表面阵地,战斗的进展比较顺利。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出现了——在地图上看,老山主峰只有一个山头,我军将它编为第50号高地,但实际上老山主峰是由南北两个小山头组成,地势为北高南低,两者中间是一片100米长的凹地——当我突击队刚刚占领南侧山头的表面阵地、先头排刚进入中间凹地时,立即遭到北侧山头的越军轻重火器、明暗火力的疯狂射击……先头班有7名战士当场阵亡……攻击出现了暂时的停顿。就在这时候,南侧山头的越军又从坑道里、掩体里钻出来,轻重火器一齐开火,使我突击队腹背受敌——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一排又牺牲4人、重伤6人,还有20几个战士被压制在凹地里,形势非常危急……

      看到这种情况,张大权果断命令二排务必控制南侧山头,并全力掩护一排顺利撤出凹地;同时,呼唤我军炮火压制北侧山头的越军,保证一排顺利撤出——第一次攻击失败了。

      ……(在战斗打响前,他曾对秦连长说过:“从老山的地形和越军的防御情况看,从咱们五连所担负的任务看,这次作战我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我能侥幸活下来,那是咱命不该绝;如果万一我不在了,看在咱们这老乡的情分上,我有三件事相托:一件事,是我那老家的房子太破烂、太危险,我早就答应老人要翻修一下,但总是力不从心。本来我想今年冬天回去,春节前把房子盖好,一家人在新房子里过个团圆年,也算是对老人尽了一点孝心,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如果我真的回不去了,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替我还了这个心愿。”)……

      部队撤下来以后,张大权查点人数,将人员和火器重新进行了编组,并根据主峰的实际地形重新修改了攻击方案……在我强大炮火的轰击下,在四门无坐力炮、四挺重机枪、四具火箭筒的掩护下,张大权怀抱一挺班用轻机枪,亲自率队发动了对北侧山头的第二次攻击……

      冲击中,他的右手腕被越军子弹射穿,鲜血顺着枪管往下流……发红的枪管“吱吱”冒烟,右手没有力量了,他就用左手臂夹住机枪,继续带队冲击……

      ……(“……第二件事,是我手里原有500多块钱,原打算回家修房子时用,现在已寄回家让他们过春节用了。如果我不在了,按照政策规定我算了一下,我的抚恤金应是   元左右,请你替我保存好,先拿出374元,将我欠咱连队司务处的烟钱还掉,剩下的钱分一分,一半给老人修房子,另一半就作为将来孩子们上学的学费吧。……”)……

      在张大权的带领下,突击队的战士们勇猛奋进,连打带炸,不到20分钟,就冲进了北侧山头的的第二道战壕,占领了表面阵地。这时候,狡猾的越军躲进了坑道和掩蔽部,用电台呼唤其炮兵,要求对主峰阵地进行覆盖射击,支援其坚守阵地……

      正当我突击分队准备乘势扩大战果时,越军的炮弹就像雨点一样砸了下来……炮火中巨大的气浪挟持着横飞的弹片和漫天的烟灰,搅得整个主峰阵地乌烟瘴气,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由于我突击队员刚冲上去,立足未稳,没有任何依托和遮护,完全暴露在敌炮火之下,人员伤亡很大——张大权的左大腿被炮弹炸伤,小腹部被横飞的弹片削破一个洞——肠子和着鲜血从伤口处喷射而出……他赶紧隐蔽在一个炮弹坑里,用手将掉出来的肠子塞回小肚子,撕开三角巾缠住了伤口,指挥着突击队员撤了下来——第二次攻击又受挫了。

      ……(“……第三件事是我的婆娘,山沟里人,没有文化,两个孩子还太小,如果我不在了,请你转告她,为了她自己今后的生活、为了两个孩子,要早早改嫁,不要考虑其他的。但有一点要告诉孩子,以后他们不管到了谁家,都要记住,他们的亲爹爹是为国家为民族战死在了云南。等他们长大成人后,能给我的坟头添把土、烧张纸,也算是我没白亲他们一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这三件事,如果我的婆娘要是问起,你就告诉她这是我说的。”)……

      就在突击队撤下来时,越军又从坑道里、掩体里爬了出来,他们在阵地上用汉语狂呼乱叫:“中国佬,大草包!”、“中国佬,有本事冲上来!”……边喊边骂边把我军阵亡烈士的遗体往山下扔……

      看到越军那狂妄至极的嚣张嘴脸、令人发指的恶行,听到越军那不堪入耳的辱骂,突击队的战士们气得双眼冒火,他们实在难以忍受这种侮辱……一边和越军对骂,一边就要不顾一些地与越军拚命……张大权看到这种情况,赶紧把战士们喝令回来……

      突击队再次撤下来后,张大权瞪着血红的眼睛,强忍着小腹剧痛,对剩下的23名突击队员说:“我们五连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草包!我们这一代人也决不当草包!!现在,我张大权愿以死相拼,带着你们做最后一次冲击!活着,我们就站在主峰上!死了,我们也要躺在主峰上!我们今天就是要和越南人较量一下,看哪个狗日的是草包!!!”

      听完队长的话,战士们群情激昂,异口同声地表示:“活着,就是为了今天!不拿下高地,誓不为人!!”说完,大家围坐在一起,商定了集中兵力兵器,重点突破,逐步夺取,力争将越军消灭在坑道内的战术安排。

      ……于是,在我强大炮火的支援下,张大权带着最后23名突击队员向主峰发起了第三次冲锋……

      ……当他们再次冲击到北侧山头第二道战壕时,遇到了越军的顽强阻击……已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越军预感到了他们可悲的下场……拼命顽抗,阵地上出现了僵持局面。

      一排李排长见状,灵机一动,叫三班长使用“导爆索开辟器”来震慑越军……

      导爆索开辟器——在战前,“老山主攻团”根据越军在其防御前沿密布防步兵雷的情况而自己研制的开辟通路的器材。具体操作就是将40火箭筒的弹头与一根40米长的导爆索连结在一起,在弹头的拉力下,引起引信的爆炸,从而引发整条导爆索的瞬间爆炸,在爆炸地段产生高压气浪,用以压爆防步兵雷和炸伤敌方人员。

      当时,越军正集中全力拼命抗击我突击队的进攻……突然,烟尘弥漫、昏昏黄黄的空中两条弧光骤然一亮,迅即消失,随即,就听到地动山摇般的两声巨响……正在喷射着子弹的高射机枪和重机枪都被震的抖动着歪了方向……

      ……空中,那两条骤然划过、带着神秘幽蓝色的瑰丽弧光和接踵而至、猛然爆发的近似天塌地裂般的震撼,凝聚着阵亡将士们愤怒,凝聚着全体指战员的愤怒,凝聚着一个国家的愤怒,凝聚着一个民族的愤怒——这是中华民族的愤怒咆哮!

      在越军的外军知识教材中,从没有介绍过这种新式武器……他们也无法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震撼吓破胆的越军认为这是中国研制的杀伤力极强的秘密武器……反正不管什么武器,先躲过去再说吧……于是,越军赶快撤出了阵地,都溜到坑道躲灾去了……

      我突击队抓住敌火炮尚未开始覆盖、抓住这生死攸关、胜负转换的一瞬间,迅速进入第二道战壕内,紧跟躲藏的越军,占据并死死封闭了三个坑道口,用无坐力炮、40火箭筒、重机枪向洞内猛烈射击……

      狡猾的越军一方面在坑道纵深继续顽抗,一方面利用坑道的秘密出口准备突围……

      张大权吸取上次攻击失败的教训,命令一排李排长带四名战士控制山头顶部,死死封住坑道秘密出口。同时,命令二排曹排长带二排向坑道内投掷烟幕弹,并用火焰喷射器向洞内喷火……炽热的高温和凝固汽油点燃了支撑坑道的大木头……熊熊大火伴着滚滚浓烟将大部分作垂死挣扎的越军烧死在里面。有两个越军刚刚爬出秘密出口,即被我突击队击毙……

      就这样,我突击队的80名勇士,在张大权的带领下,在兄弟连队的配合下,几经反复,终于攻占了50号高地,将胜利的五星红旗插上了老山主峰……

      张大权队长眼含着喜悦的泪花,用手捂着流出肠子的伤口,命令通信员:打一发红色信号弹,告诉营连两级,咱们突击队已经攻占老山主峰!

      ……就在信号弹升空的同时,隐蔽在草丛中的一名越军向他举起了枪……张大权头部中弹,牺牲在了主峰的阵地上。

      这就是一个普通军人的家庭生活,这就是一个普通军人的军中生活,这就是一个普通军人的内心世界,这就是一个普通军人的所思、所想、所做。

      在战场,他们面对凶残的敌人,拼死冲杀,雄风如虎,心甘情愿的为国家、为民族、为人民的利益流尽最后一一滴血。

      在平时,他们承受着各种压力,咬紧牙关,忘我工作,勤如孺牛,从不向组织提出任何要求。

      他们用自己的人生轨迹向世人显示了伟人的那句话:“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张大权队长,就是这种勇于自我牺牲、自觉无私奉献的杰出代表。

      张大权在左腿、小腹、手腕三处受伤的情况下,以惊人的毅力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带队冲锋,为我军攻占老山主峰做出了突出贡献,根据他的英雄事迹,中央军委发布命令,授予张大权同志“战斗英雄”称号。
    历程

      1984年4月28日5时56分,我军千门大炮同时向越军防御阵地发出了怒吼,老山之战的帷幕就此拉开。

      在这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艰苦卓绝的攻坚战中,“老山主攻团”全团2500名指挥员、战斗员发扬我军光荣传统,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和一往无前的奋斗精神,前仆后继,不怕牺牲,英勇拼搏,顽强奋战,把五星红旗插上了老山主峰。

      战斗历时两小时53分钟。

    (全文完)

    本文原载于《舰船知识》
    贫则独善其身^_^达则兼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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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含泪看完这篇文章的,太感人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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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含泪看完这篇文章!感人!孙连长及张大权的家人还好吗?
        '''╭⌒╮⌒╮.',''',,',.'',,','',.
         ╱◥██◣''★让我们一起去老山吧★.'',,',.  
        ︱田︱田田|  '',,',.●我一直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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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MGA]http://t4.baidu.com/it/u=1628684216,4073805614&gp=2.jpg[/IMGA]
          [IMGA]http://t0.baidu.com/it/u=3600588234,835237777&gp=1.jpg[/IMGA]
          上次再看这部电影时,依然泪流如十几年前.我中"毒"实在太深了
          有一次谢晋提到,他拍的《高山下的花环》不予公映了,因为中越友好了嘛。中越友好就能回避八十年代的那场中越战事吗?一部电影与国家关系挂上什么钩来呢?
          有人就问:中苏珍宝岛战争、中越战争、中印冲突,这些战争为什么不能在我们的电影中予以表现?
          其实不过就是一部电影而已,一部表现战争环境下的人的状况的电影而已。我们不应该忽略与忘记历史上的英雄主义,不管年代多么久远,我们有责任记起他们。
          老山兰感谢您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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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楼主又为老山人送上了一朵用血水、汗水和泪水浇灌的兰花,而我的泪水大都是对微笑的翅膀为老山兰默默奉献的感激!
          [url=http://www.laoshanlan.com/club/plug-ins/ad/get.asp?get=2323][IMG]http://www.laoshanlan.com/club/images/temp/BANNER17.GIF[/IMG][/U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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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UOTE][b]下面引用由[u]云朵朵[/u]发表的内容:[/b]

            同样含泪看完这篇文章!感人!孙连长及张大权的家人还好吗?[/QUOTE]
            孙连长的家人情况不清,张大权的家人还好,儿子在他曾战斗的部队任职,女儿也在师医院工作,做护士,应该说是很好的的吧。
            曾经战场,虽没有惊天动地之举,但绝对问心无愧,不会忘记了那十八个留在南疆的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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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在微笑的翅膀的帖子上又看到 了这片回忆录,使我心潮起伏,心理难以平静,那些硝烟弥漫的战场不时地在我眼前显现,战友们为了捍卫一个尊严,用自己年轻的生命,去谱写了一曲英雄的战歌。
                  微笑的翅膀你能在八一建军节到来之机,重新转载这片文章,让我们又重新回忆起了那难忘的岁月。是的由于时间的推移,有可能在某些方 面我们会淡忘,但是这场老山之战我们是刻骨铭心的,是无法忘却的。我们也不会忘记那些英烈们,他们的英容笑貌永远在我们的面前闪动,他们也将永远活在我们的心理。谢谢你微笑的翅膀提供了这片回忆录,使我又想起了许多情景,如我上老山接管的第一个阵地,就是二十一号和二十二号高地,是在老山主峰的右侧,也就是十四军主攻团所打下的第一个高地。
              老山兰感谢您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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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下的花环》的书是82年写的,老山功坚战是84年,原型怎会取之老山功坚战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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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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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真好!
                杰的问号也不错![/QUOTE]
                领导者的口气啊[em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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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两由之
                  三十七度,晴
                    这是1990年7月16日上午10点31分的北京。那时,只有温度和云量情况,没有污染指数,也没有中长期的预报。
                    我仔细地又检查了一遍窗户、灯、煤气、水龙头,然后带上门,锁上防盗门,向楼下走去。
                    外面就象个蒸笼,空气也像是澡堂子里放出来的,还不到中午,柏油路已经见软了。一丝风也没有,柳树叶打着卷浪荡着,沾满了灰黑色的污垢。我抬起头,咪着眼瞧了瞧太阳,心里骂了句——“真他妈充沛!”
                    现在想一想都觉得惊讶,那时候,坐公共汽车,四站地只要5分钱;坐地铁,3毛。一共三毛五就到了北京站,便宜呀。可惜,那时我还是个穷学生,而所有的穷学生,不论在什么时候,都会觉得——什么都不便宜。
                    头一次出远门,不敢马虎,所以到候车室的时候还没有检票。椅子上早就人满为患了,各个进站口也都排着长队,地上满是花里胡哨的箱包。我挪动着,找准自己那一“路”,站在队尾,不由自主的陷入了长考……
                    是呀,就这么要走了,以前可从没有出过远门的。这回不但是很远很远,还只有自己一个人。
                    票是豆豆帮着买的,他姨父在铁路上。三天前我曾到人大东门的预售票口转了转,看到等着买票的人们排着大队,两条队伍九曲十八弯的蜿蜒着,就跟一条盘着野猪的长虫似的。没想到这么多人,我吓了一跳,千辛万苦地挤到厅里看了看车次……票早没了。而且,一百好几十块呢。靠,这不吃人么!一年前还八十多呢。
                    没辙了,找豆豆吧。本来没打算告诉他的,去一百多,回来还一百多呢,这已经属于大出血了,弄不好可是要死人的。豆豆这家伙根本不可能弄到这么多钱,我太了解他了——身上的钱如果在五块钱以下,就会惦记着给哪位娘子弄根冰棍,要在十块钱以上,肯定往卖卡的游戏店跑。
                    咱这回可是大手笔,自打去年跟他们一大帮人由泰山回来就烦了,想着去个远地儿,而且,人要尽可能少。大半年来省吃俭用的容易吗我,看了无数遍地图,听了无数人的建议,不就是为给这中学的时光划一个圆满的句号吗。
                    本来是打算去西藏的。本来没打算去云南。
                    贼配军强烈建议我跟他去西藏。自打上了中学,贼配军就没让假期闲着过过,全国各地跑遍了——除了西藏、新疆、云南、海南、台湾。就因为这,落下个贼配军的外号。这小子是真狠,不管去哪儿都是睡火车、汽车、火车站、汽车站,吃的是方便面。就那么一个人,背着个三角架,包里塞着件雨衣,六个暑假、两个寒假,浪迹天涯。
                    我当然同意,有什么不同意的呢?要说困难,就是个钱。攒嘛,主席说得好,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真是名言。平时,一块不嫌少,一百不嫌多,充分利用寒假,或者说过年期间,不辞辛劳地往亲戚家钻,去了待一会就走,注意:绝对不要在人家吃饭,再好吃的饭菜也要忍住!否则,酒足饭饱容易产生思想麻痹,各位叔叔大爷、三姑六姨说不定会忘了关键的事!一定要走的坚决!这时候,一般来说就会发生——“你看这孩子,着什么急呀大过年的,你等等,回来,这是……”
                    这种先进技术,也只有贼配军才掌握,当然,还有更先进的,我是万万达不到、做不到。这小子有一次以买相机为名把钱骗到手,回头就面不改色的跟父母说——相机让我丢了!!!
                  我靠!太生猛了。即便是贼配军也被这件事的直接后果刺激的够呛,以至于后来对我说起时也反复强调:你可得记着,这可不是常试的事!等实在没辙了再说,代价忒(音“推”)大!当然,贼配军就是贼配军,他的结束语是——别怕,按我的经验,只要你敢于舍得屁股,就一定能套住狼!
                    真正的开始是一星期前的那天傍晚,在帮老妈择菜的时候我就考虑怎么说,一直到饭都快吃完了才结束激烈的思想斗争——
                    “妈,爸,我打算出去玩一趟。”
                    “好呀,去吧”老妈说。
                    “嗯……我想到远一些的地方去,最好不是什么风景名胜,那种地方人太多,烦,再说也贵”我对父母一向说实话,像贼配军那样说去怀柔待两天其实上车直奔黑龙江的事我干不出来……
                    “也是,人多容易出事……你吃呀,怎么不动了?边吃边说,啊”老妈说。
                    “嗯,……那个……我也觉得……有些远……嗯……不过实在想去”
                    “你这是到底去哪儿呀?可别让我不放心,跟谁去?”
                    “别,怎么会,跟新军去……嗯……您先猜猜……”
                    “跟他?还有什么可猜的!准不是什么好地方!这孩子不让大人放心,你忘了去年他妈往咱家打电话?快把大人急疯了!天天不念书,就知道拿那些照片显摆,那照片能给你找工作呀?他考得怎么样?”
                    “没,没……不过,确实挺……不近,妈,咱一码算一码的,别掺乎,新军考的可不错,重不重点的吧,上个学绝对没问题。”
                    “是不是新军没去过的地方?台湾?”一直没吭声的父亲边夹菜边来了一句。
                    “爸,瞧你说的,就跟我上当受骗似的,你儿子就那么笨?再说了,台湾可还有待解放呢,现在要去,那叫偷渡,国民党给再多的钱也不能呀。不过,这话说回来了,早晚有一天我得上日月潭溜达溜达,自己的地方凭什么不能去?我就不信他个国民党不玩儿完,爸,我今年也约等于二十了,不算小了吧,你怎么总对我没信心?我……”
                    (注:没想到,11年前这句充满调侃的话竟然那么准,在日前的一次便宴上,酒过三巡,老总跟我聊完单位的“远期目标”后,说:“为了保证……,我们必须要加大……对外交流的力度,要走出去,多去,你要做好今年就去的准备。”看着我点点头,老总压低声音:“给你介绍几个台湾的女孩子怎样?那边男孩子大多学理工,搞咱们这行的85%以上是女性,我上次去的时候,那边好几个老总托我给他们手下的姑娘们介绍大陆的小伙子,你可不知道,好多台湾人打算到大陆定居呢。”我听完,面不改色地喝完杯子里的干红,看着老总说:“我的工作如何您最清楚,一向是竭尽全力,虽说一直没机会去,但台湾人也见过不少,谈不上准备什么,随时都能出动。至于……哈哈,谈不谈的另说,做好台湾人民的工作是咱们的本分嘛”……如果不出意外,今年10月,我将前往台湾与海峡对岸的同行们进行交流,当然,这是工作,不用像十一年前那样自己攒银子了。)
                   “别扯了,到底你们要去哪儿?”老妈问。
                    “西藏……”
                    老妈的脸当时就绿了……
                    老爸的眉头同一时间挤成了疙瘩……
                    ……两天以后,我找到贼配军,把整个过程全盘端出,主要说明——绝对不是我不愿去……
                    贼配军眨巴着小眼睛,深沉了足有20多秒——“唉,我就知道不会顺利,你瞧见了吧,这想干成件事有多难!算了,最后怎么着?还跟以前似的跟家看书?”
                    我盯着他屋里墙上的全国地图:“那倒不至于,昨儿晚上最后解决的时候,我脱口而出——云南总行吧?结果……通过”
                    听到我要去云南,豆豆一口答应给帮忙买票,同时表示如果有可能的话与我同去。
                    根据经验,我除了反复敲打他千万要给我搞到票以外什么都没说。这小子说话水分太大,后半句根本就别当真。
                    果然,前天下午给我送票的时候,豆豆抓着头皮、无限遗憾的表示“我得陪她去松山”,我就知道,这小子很快就会后悔的——本来么,出门前总是做好细致入微的计划的我,这一次却说走就走,这很明显呀,肯定是某段故事在等着我,而且,等不及了……
                    候车大厅的扩音器里终于传来了那句话,人们纷纷站了起来,远远望去,检票员已经站到了检票台上,整个队伍有些骚动。我朝后面退了退,本来嘛,我这T恤、短裤、片鞋、背包的主儿,犯不着跟那些箱包们抢地儿,本能的,我摸了摸兜里的票——硬硬的,还在。
                    登车的混乱过去了的时候,离开车大约还有20分钟——差5分12点。
                    车厢里更闷,电扇小小心心、摇头晃脑的嗡嗡着,吹着热气。我坐在窗户旁的小椅子上抬头看了看上铺,没上去。
                    从包里取出眼镜,戴上(那时,一般只在上课时戴),感受到阳光的变色镜片痛痛快快的成了深褐色,在这小的不能再小的阴凉里,我扫视着站台上的人们: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年轻的列车员正在帮一位女乘客往车厢里抬行李,戴着遮阳帽的行李员开着小车狂摁喇叭、呼啸而过,送站的正在向车上的亲人或朋友挥手告别……
                    我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但是,我知道铁路上是按秒来计算时间的……开车的时侯到了——14节车厢之前传来了两声吼叫,低沉有力,我看了看站台上的大钟,12点15分整。
                    我忽然想起了老妈,尽管她一万个不愿意,最后还是同意了我的云南之行,并且在盘查清楚我的资金来源以后,又给了我足够来回车费、外加住宿的钱。“你去行,但别学新军,睡火车站、吃方便面身体怎么得了!去就好好去,别让我担心。”她说。
                    有些地方,总是在离开后才产生说不出的留恋;
                    事情,总是在经过以后才会后悔;
                    长长的列车沉重的叹息了一声,忽悠一下……出发了。路基上的石子慢慢退后,在我面前,三天两夜的旅程,开始了。

                  贫则独善其身^_^达则兼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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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列车一直向南,整个下午只在石家庄靠了一会。黄昏的时候过了黄河,水流不大。
                      尽管每扇窗户都大开着,风呼呼地冲进来,却还是不行,还是那么热。
                      我仍然坐在小椅子上,一下午没出声,静静地盯着窗外。戴着耳机,“随身听”放在手里。——看上去,我已经在瞬间闪过的景色中沉湎于音乐。而实际上,我早已将音量调至最小,正全神贯注的排除着“咯嗒、咯嗒”的车轮杂声、仔细搜索侧后方下铺上三位青年男女的聊天内容——已经快两个小时了。
                      硬卧车厢中,每一“格”有6个铺位,从车头的方向看,我的铺位在北面最上方,中铺是位青年女性,下铺是位男性,这两个人是当年的同学(共三人,另一个在相邻的“格子”里)。在南面,是一家三口:脸色黑黄、身材消瘦的父亲在下铺,13岁的女儿在中铺,母亲在上铺,与我相邻。
                      此时,母亲与女儿占据着一张下铺,正在玩跳棋,瘦瘦的父亲坐在我对面,翻着一本杂志;在另一张下铺上有三个人,两男一女,都是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两位男士坐着,脚上早已换了拖鞋,女性光脚,蜷腿坐在两者之间,背靠着“墙”,三个人正在低声聊着“当年”——1989年的春夏之交。
                      我不知道对面的“父亲”是否像我一样也在“偷听”,我已经用眼睛的余光观察他好半天了,但看不出来。也许只有我才感兴趣吧。
                      现在想来,二十三四岁的人不应该那么老——如果不是“听”到聊天内容、而只是看看容貌的话,我怎么也不信他们的年龄。
                      晚餐的时候,我从包里拿出了老妈给准备的“副食”——某种酱加上细细切碎的广东香肠……炒熟。装在一个小小的“王致和酱菜”瓶里。儿行千里母担忧,只是天气太热,容易变质,无法多带。算个意思吧。
                      在笑着谢绝“阿姨”递过来的鸡腿之后,我打开了瓶盖……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借着呼呼作响的风声以极快速度弥漫了小小的格子。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看了这个小瓶子一眼——“好香,**给准备的吧”,“大哥”显然跟我有过同样的经历——他从盒饭里抬起头,简单而全面的问了我一句。
                      “是呀,我妈让带着,她怕我不好好吃饭,哈哈。来,大家都尝尝她的手艺……”
                      得到一个盒饭要5块钱,吃完它,差不多要5分钟。
                      5分钟以后,我已经认识了“大哥”、“大姐”、“叔叔”、“阿姨”和小妹妹。
                      结识陌生人并不难。尤其“在一条船上”的时候。
                      ……晚上10点多钟洗脸刷牙,去卫生间。还好,列车过郑州的时候已经加满了水,风又大,显得很清洁,也没有异味。
                      十个小时了。十个小时不停地颠簸,振动,感觉有些头昏。坐得久了,臀部越来越像没有感觉的橡胶,麻麻木木的。洗漱完毕,我在车厢接口处的小空间转了几圈,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想起了伏契克的——走过来是……,走过去还是……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列车员已经把地毯铺上了,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窗子仍然没有关,大家都热坏了。火车头偶尔发出的吼叫被激荡的夜风迅速撕碎,听上去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缥缥缈缈的……往铺位上走的时候已经能听到鼾声了。
                      列车当然不会休息,就像一条奔向骨头的小狗儿,不达到目的,它是不会停的。
                      转弯了……从窗口望出去,一道青灰色的光芒正在孜孜不倦地刷新着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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