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忆

现在  我离开自己。
现在  世界后退
无人知觉。

我接近了你  沿着
一条光滑的轨道。
名字  被随身携带。
这里只剩下墨迹。
身体  穿过厅堂  
以光的速度  没有声息。

也许另一个人
正迷惑地叫我。
在空洞的站台
蒸汽机的白烟消散之前
残留的背影
刚好够他追赶和呼喊。

而我已经成为我的
废墟。与自己断绝联系。
枯萎的玫瑰
陷进过去红润的脸庞里。

“喂喂”。有人坚信
我会醒。在他面前炸开
如一树冲出去年冬天
的桃花。

我几乎同意
这只是一瞬  我将如闪电
从你身边回来。

 早晨
 
冰冷的拖鞋
在地板上擦出声音  
然后是一只牙刷
碰疼沉默一夜的玻璃杯。
水  就此哗哗说出
新一天第一句话。
松驰的脸  有一丝
露水的气息。
马桶吐出白色
闹腾你的私人空间

开始了。镜子重复着脸    
菲利普剔须刀
为昨夜的荷尔蒙
小声欢呼。你担心胃肠不适
会有口臭。牛奶
面包或馒头 一个鸡蛋  
像厨房画框里的静物
勾起食欲。门口一双鞋子
就要进入新的厌倦

开始了。一些片段的包围圈
一场难以预料的牌局。
你像一张纸牌被抽出来
不知道与谁开始打牌。
一双手    和另外的几双
决定你的输赢

上午

饮水罐会越喝越少
嘴巴里的压缩机将这样
点点吸走上午的营养

办公室转身  谈笑
肝部滋生霉菌。书卷和纸页
哗哗翻响 。整个上午
终于在十二点松成海绵

一束阳光   顺着你的愿望
收缩到懒散的窗前。
黑色皮椅   失落在无人的空缺。
这一切又要到下午
开门的那一刻才看见

中午

一双仰面朝天的鞋
停泊在两小时
快餐和睡觉的零乱里
偷窥你的倦态。
不可改变的习惯
像西装领带   松一松
仍然是道貌岸然。
半闭的眼  发条上到
一点五十。过一天又一天
这是一半  小憩。
像被正午的阳光
烤怏的树叶  焉焉的
垂在马路边无人看管
闹铃的第一响
差点把你惊呆

下午

“要结束了要结束了”
好象有人说话。其实
除了呼呼响的空调
一张无聊的脸皮
中署的办公桌和
电话 咬着的牙帮
什么也没有

找你的人都已经疲倦
事务暂时被你废纸一样揉皱
扔进了纸篓。阴影
拼命贴着地面
从大街往心里爬。
像一只隐晦的钢笔
你只在肚子里黑

"真的结束了"
办公室  六点准被反锁的门
将用一整夜咀嚼   回味
一个人离开的背影

 夜晚

可以把一片剪影
贴到巨大的黑色上。
你是这样做的

把五官都模糊
把身体变薄    纸一样
写满的字也不用背

贴的具体位置
像一张床。你记住了
并小心的留下一角
刚好够明天  
用指头揭起来

深度

早晨， 一片树叶
浮出日常生活，　
下沉的渴望　找不到石头　

当夜晚放走泡沫和水
一片树叶   又回到
纸页的河谷

重复的日子　让它学会
利用每一天的轻　　
落下　成为姿态。
游泳池　底部的浮力
化为乌有

深度　深度　深度
一片树叶　终于说出
不可能的词，一泡小手　
虫子一样　爬进海沟

现在　一片树叶　
在更浅的大气层　　
自由出入。重回高峰
它就是一把　
倒插天空的匕首

观比赛有感

奔跑的人　在刹车里变软
成为墙角　倦猫身上蜷缩的皮毛

跨过白线的沸腾　终于在散场的
出口　被几声抱怨和叹息　吞没

风放慢了速度。搏斗　全都垂下双手　　　
寂寞都市　街灯举着瞌睡的花朵

我多么失落　闭门　冲入这首诗
把出卖的情绪　迅疾地结束

来临的黑夜

下来了　又一次
按住屋瓦和劳作
取出热气　扔进
慵懒的睡眠　让乡村
变得冰凉

继而穿过城市
掐灭灯盏　快速冷却
街灯烧红的大道。
而赶往另一座城市
中途　满身的寒气
与高速公路的路灯
道过晚安

赶路人　被再次遇见。
靠着结满露水的树干
它停下片刻　拿出零度的
小路　连接好疲惫
和熄灭的暖窗

那样仔细　搜寻
一直到达　大地末端。
压住海岸的灯塔
胡须上仅存的微光
也被双手塞进鼓涨的　
口袋　带走　　

当我听见　瑟瑟的脚步
更清晰地来临，目光　
坚持着　坚持着
不冻结   破碎在峡谷头上

没有人注意　　
一小片黑色树叶　从窗口　
漂起来。观察的眼睛　
在它经过的那一刻　
停住

高度

始终是一座山
按住河谷　把我
按回内部　

那样高。漫步
找不到头颅和耳朵。
羽毛也是下垂的
比石头重

几乎不用踩住
不用再加重量。
两个我有五吨
再加，一片羽毛
栽入水中的匕首，
更痛

用尽力气  忍耐住
忍耐住。身体成为　
阶梯，注定要承受　
压下来的双手

始终是那座山
是险恶的高度。
白云啊飞鸟　倒飞的人，
不要扔下缺齿
嘲笑人的笨拙

车过山垭

车过山垭　在水泥路　流行歌手
欢快的喉咙，我们如一句
还没能冲出嘴唇的唱词　没有到达
麦克风　

阳光下的山峰　这夹道欢迎的人群
从两边分开。山的暗面　
狗尾草刚好被阳光照亮　
一闪一闪。更深处暗红的房屋　
屋檐下凉晒烟皮的老人　无法探测的目光
在我的瞳仁里　成为某个
消失的听众

而前边　山垭另一侧　金黄的花脸树叶　
从柏树和松树之间，轻易跑到面前
献上一簇干净的秋色。其余的红沙地　
米黄的粘土　大部分种上蔬菜
马铃薯，布满不可替代的绿　
并争先呈现　斑驳的本色

车过山垭　从我们出发的城市　
到另外的城市　还有更广袤的大地　
这只是其中一段。行进到更远的山脚，
回忆　松软落叶　即将到来的
寒气　腐质汁下深埋的虫草，
几乎被唤醒和感染　要走出胸膛　
表演

多么像穿过狂潮　欢呼。
车过山垭　在两片大地的肺叶中进行　
我听到更饱满的呼吸　氧气的呐喊
和内部的交换。阳光　枝叶　
交错的阴影，起伏　
伴奏着迷人的小调。
而我并未开始歌唱。

道路　歌手的喉咙一再延长。　
鸣笛的三菱和我　还在蕴积。　
车过山垭　起伏的山　深髓眼睛
和众多植物的暖色　簇拥着唱词
一路加深它的深情　又一路
克制着没有冲出。最后的一瞬即将来临
最后的一瞬　就要带出
真正的煽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