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共享--为了不能忘却的回忆

66楼
                                       (四十)
  “一是通过外交途径跟他们交涉,告诉他们赶紧把尸体和伤兵拖回去处理;二是在咱们前沿阵地装了高音喇叭,反复广播我们的布告,允许他们派人来拖回掩埋;三是准备了300颗宣传弹,打到他的前沿阵地和后方……抓紧时间按布告的方式去处理尸体。”
  “内容都差不多?”
  “是。通过各种途径吧。不过有一点你必须照办——那就是在拖尸体的时候,时间要在白天、雾小的时候,要打着国际红十字会的旗,绝对不能携带武器!”
  “这里是不是常年雾气朝朝的?”
  “是啊,往往他们来偷袭的时候就趁着雾气,像今天这个大晴天很难见。”
  “要是离我们太近呢?”
  “那也没问题。只要你不带武器就什么都好说,你到我们前沿也没事,保证你安全。”
  “哈哈,还可以。”
  “是嘛,这一点咱做得到,我们是讲人道的,这方面政策很宽大。不过你不能带武器,否则后果自负!”
  “他们做得如何?”
  “小鬼子啊,人不怎么样,那个脸皮倒是薄!他们受不了,觉得放下武器有损国格。尸体要抢,面子也不能丢。就组织了个尸体抢运队,这帮家伙白天睡觉……晚上就带着担架、钩子、绳子到我们前沿来偷尸体。你说大晚上的……谁知道你来干什么?!他们特工就老趁着黑更半夜摸过来给我们捣乱!……那就没办法了,给你说得明明白白,你不遵守,那我们就不能客气!前沿阵地的战士们恨坏了!摸不清他来干什么,睡不了觉呀,所以一有风吹草动就开火。有时候给他两炮,那是旧的没去……又添新鬼,偷鸡不成蚀把米,哈哈。”
  “那要老这样……他们也受不了吧。”
  “没错,时间不长就恼羞成怒了,报复咱们——调集了大量炮兵,不分昼夜、不定时不定点地轰咱们前沿,威胁很大,尤其是给咱们的后勤保障增加了困难。你像那个炊事班——白天上不去,没办法了,那就天黑前做好饭菜……准备好干粮,晚上10点给送到坑道、猫耳洞,而后在天亮之前再赶回去。咱们一线的战士们也一样,脑袋里那个生物钟倒过来了——白天憋在猫耳洞里睡觉,晚上钻出来吃点东西、呼吸呼吸新鲜空气。这晚上什么都看不见,又怕地雷又怕他们来捣乱,不敢乱动,吃剩的饭菜、压缩干粮、罐头就随手扔到猫耳洞四周了。这时间一长……哈哈,你看吧……漫山遍野都是老鼠!”
  “啊?!哈哈……倒也是个风景。”
  “风景?——嘿嘿,光老鼠倒没什么,蛇也来了!这东西它吃老鼠嘛……”
  “我的天!我最怕这个东西。对了营长……好多书上说这前沿蛇多……是不是这个原因?”
  “是啊,就是这个原因。”
  “咳,我一直以为这个地方本来就是蛇多呢!闹了半天是因为这个呀。”
  “哈哈,原来也有蛇,热带山地丛林嘛……有蛇。不过不像这么多就是了。”
  “那就是说——他们不守规矩……我们揍他,他们再轰咱们……只好晚上活动,晚上活动范围小……扔东西招老鼠,老鼠又招蛇,蛇来了又……对了,大家怕不怕?”
  “怕呀,毒蛇很多。你像什么金环蛇、银环蛇、眼镜王蛇……通通都有,还有胳膊粗的大蟒,像你这样的……嘿嘿……睡着觉就钻你身上了……估计非吓死不可。”
  “哈哈……我是怕这个东西。我看就算死不了……最少也吓个半死。”
  “哈哈,有回呀……一个歌舞团来前线慰问,大家挺高兴,战士们敲着盆子和罐头盒跳迪斯科,等结束了……几个年轻演员非要到一线哨位去看看。咱团领导怕他们遇上炮击,不同意。哎……他们来劲了,说你看我们来就是慰问的嘛,这一线去不了……战士们怎么体会温暖呀?哈哈,再说……我们是说什么也要当回真正的老山战士……等等的……词儿挺多,领导没辙,说那就由你们吧。结果刚走了不到200米,旁边草丛里蹦出几条眼镜王蛇——个个昂头挺胸、黑信子老长、眼睛凸凸着……,几个女同志立刻就吓得喊叫起来,男的也蔫了……没词了——演出就此结束,哈哈。”
  “哈哈哈哈……,你们呢?有没有赶上……快吓死的?”
  “也有……不过是女兵。”张排长转回来接过话头——“有一次在后面,是卫生兵。几个女兵到河边洗衣服,弄个盆蹲着洗……还嘻嘻哈哈聊呢,过会儿累了……有个兵就往后那么一坐……嗯?!不对呀……怎么软软活活的?!……啊?!——当时就瘫了,哈哈。”
  “我的天,这非吓死不可。”
  “是啊,盆都扔河里冲跑了,人也歪那里不会动了,另几个也是……光知道傻站着大喊救命……那哭的哟……哈哈。”
  “营长,类似这些事……影响心情么?”
  “怎么说呢,反正就这个情况,适应吧。我们战士们应该说还好,适应性较强。写对联——步兵的上联‘大洞、小洞、猫耳洞,洞洞藏龙卧虎’;炮兵接下联——‘大炮、小炮、火箭炮,炮炮对准豺狼’。炊事兵也挂出来——‘常年是虫蛇鼠蟥,伴随着天府麻辣香味;终日里锅碗瓢盆,演奏出战地交响乐章’”
67楼
                                        (四十一)
  “营长,李海欣烈士是怎么死的?”
  “被他们拿炸药包炸死的,整个人分了家,很惨。他那个小高地离对方很近,向前突出,控制着人家的进攻路线。从感情上讲,对方一直视那里为眼中钉,就算没有‘七一二’……也会搞他。”
  “嗯……当时是怎么个情况?”
  “唉,要说当时啊,李海欣这个人……怎么说呢,其实他原本不是在那个196高地的,在别处,而且是要下来的……离开部队,上面已经通知让他回去了。可那时候正是紧张……动静不断,他就不想走,给上面打报告说再等等……‘觉得近期会有一次,要是不打我就下,要是打的话……让我打完这一仗再走’。上面就不同意,说这是命令,让你回来就回来。他就又打报告,这回干脆是怎么也不走了,提出‘尽量想办法安排我到前面去’,‘我有经验,说什么也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这一来二去的,情况也变化呀,后来上面估计对方是个大动作,阵地上也相应的作了些调整,正赶上这码子事,就跟他说现在已经很危险了,你要是再不下来……等打起来可就不好办了,他一听就自告奋勇上前面去,就是那个196。后来上面研究来研究去……同意了。”
  “太可惜了……”
  “哈哈,你这个话有问题,什么叫可惜?要是换了我……可不可惜?是不是我们这些活着的更该死呀?”营长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哈哈……营长,我可万万不是那意思,只是单纯的……嗯……遗憾吧。你要死了,那我更觉得可惜,你想……谁陪我上老山?”
  “跟你开玩笑的。……是啊,我们也觉得可惜,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真要说起来,这么多年……好多人都碰到过这种事,打仗的时候都是抢着去危险的地方……真抢啊,有的活下来,有的就那么死了。你像政委……我们这些人,前前后后都赶上过,我们活下来了,李海欣、‘梁三喜’这样的……这是死了的。”
  “‘梁三喜’也是这种情况?”
  “嗯。他那是给穿插营带路,本来不是他去,可争着去,找团长、政委、参谋长……找遍了,说别人不如他熟悉情况,团长也是侦察大队出来的……跟他是老上下级关系,也是研究来研究去……最后同意。去就死了……在回来的路上被炮打死了。他死了以后,手底下那些侦察兵们哭的发疯,等不到尸首弄回来……几十个人一路跟头……跑到国境线上去看他,部队也是,战友们个个难受,团长更是仰天长叹……关上门哭,后悔呀。”
  “唉……。说实话营长,我不是部队的人,不太了解部队上的事,……大家对‘万一’以后的事……想清楚了么?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处大家都有,谁家都是一大堆的事,对部队上有些事情也骂娘,不过有一条是真的,只要上了战场……我们谁也不含糊。要说死,这谁都会想好的,遗书谁没写过?……你问过政委么?……我看他写的不止一次。要说这个人的事情,最起码有老婆孩子、有老娘吧。‘梁三喜’上前线的时候赶上老婆带着孩子到团里来看他,夫妻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可他呢?……第二天就要回老山,你说这事怎么办?难不难?好受不好受?”
  “那怎么办?能不能多待几天?”
  “多待几天?……那部队的命令呢?马上要打了……有些情况必须他去处理,这边立等急催,他能怎么办?”
  “怎么会要这样的事!唉……真他妈的!”
  “要是你呢?你怎么办?”
  “我……”
  “他是不敢对老婆说,实在是说不出口呀!自己跟团长要了钥匙……偷偷钻到办公室里给老婆写了封信,留下这封信……搭人家的车回老山,等夫妻再见面……他已经埋在麻栗坡了。”
  “唉……这是个悲剧,是个悲剧。要是不同意他去……”
  “谁都一样。部队上人人如此。从兵到军官……难处谁都有,但到了战场都是争着上,咱部队的作风是过硬的,你老问怕不怕死,你说这样的人怕不怕死?”
  “营长,我这几天也一直想,怎么老是想问问你们怕不怕死呢?现在有些明白了,因为我本身就不信你们会怕死……。天底下没有绝对的事,我那是对自己的想法怀疑……下意识地向你们求证。你们首先是军人,以后才是丈夫、儿子……。咱们军人跟普通人不一样,有特殊性,历来不怕牺牲,我这是用普通人的眼光看你们,难免不理解。你们是军人的特殊性大过了普通人的共性,你们心里的责任感远远超出了我们。说实话,这些天老有人对我说是因为有纪律才这样的,可我不这么想……那只是表面现象,我觉得这种责任感已经深深扎到了你们心里,已经融为一体,甚至你们自己……我说的是那说话的人……都感觉不出来了,用普通思维理解不好你们,必须加上军人的特殊性……不……是咱中国军队的特殊性。”
  “哈哈……,我们真是特殊材料制造的?”营长笑起来。
  “不是人不同,而是环境不同。你们是跟机枪大炮……跟死亡、跟生离死别打交道的,同样的血肉之躯,但性质已经不一样了,从这个角度讲……你们就是特殊嘛。”
  “你呀,部队的事也不要想的那么……,军人服从命令,其他的往后靠……也就是了。只是真的做起来……那一般人可能就难一点。”
  “嗯,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经过这个过程……不容易呀。都说部队是个大熔炉,我信。从付出来说……人最宝贵的就是命吧,你们付出的已经不仅仅是条命了……。国家欠你们的,我们这些人欠你们的。”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年纪轻轻的……不要无精打采。还是那句话……我们就是干这个的,打仗就会有伤亡,这一点谁都清楚,死很容易,战场上到处是死人,至于说你们,了解了部队的难处就好。大家都是一条命,不能觉得当兵的命不值钱,明白这一点就行了。”
  “嗯。营长,‘梁三喜’那封信你看过么?”
  “没有,不过听政委说过大体意思。你想看么?”
  “是,想看看。在政委那里?”
  “那封信已经是我们的战史资料了。你问问政委……看看能不能找一找,嗯……他应该抄了一份。”
  “你当时……有什么感觉?”
  “挺伤心的。政委说他边看边想哭。唉……战友们情况差不多,尤其是现在,看看自己就想起死了的人,难受。好多人把自己的功给了死了的人。”
  “你们是不是经常去麻栗坡?”
  “经常去看看。你来这次……政委不就让小张给我带话么……”
  “是么……我不知道呀?”
  “哎呀你这家伙,来那天政委说‘告诉你们营长,要常去看看弟兄们’……你不知道?”一直背对我们、没说话的排长转过身埋怨我一句。
  “啊?……那是指麻栗坡?”
  “对呀,还能指谁?”张排长说完,两人一起看着我笑了。
  “嘿嘿……我不明白么”——我有些不好意思——“那……你们什么时候去?”
  “哈哈……也想跟着去?”
  “是啊。两位……不会不让我去吧?”
  “哈哈,逗你呢,放心……多拉你一个车也跑的起来。”
  “我说嘛,咱住过营房……住过部队的人家,也算半个战士、半个家属吧。什么时候去?”
  “哈哈,你说吧,怎么样?”
  “那好啊,那就尽快。”
  “尽快就尽快,听你的……哈哈。”

  “对了对了,营长,还没说完呢……李海欣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这小子,怎么老是关心我们怎么死呢?哈哈。……他那个阵地上就十来个人……”
68楼
                                        (四十二)
  “……前面的警戒阵地放了哨,那天晚上特别紧张,气氛明显不对。”
  “怎么?”
  “是有动静。老听见草啊、树枝子、罐头盒响……,说看看吧……黑更半夜也看不见,就那么提心吊胆的等。”
  “那是越军么?”
  “是。其实那个时候人家已经到了我们前沿……慢慢爬过来的。”
  “有多近?”
  “那太近了,要说两三米都不夸张……”
  “啊?!真的那么近?”尽管小廖说起过这事,但这毕竟是在老山阵地上……从营长的嘴里听来……我还是吃了一惊。
  “嗯,这不新鲜。那时候全是一人多高的茅草,漫山遍野的竹子,面对面也看不见。等枪一响……真打起来,我们的兵往起一站……哈哈……两边的枪口甚至都能对上。”
  “李海欣他们呢?”
  “警戒哨先发现的,可人家人多……不敢动作,就往回报告。李海欣组织了组织,把他们上来的那批迎头干了一家活,他们一看……偷袭已经不可能,干脆强攻,……一个冲锋就把咱警戒阵地给占了。接着就是主阵地,咱们放近了打,给他干下去了。然后就是炮击,咱炸他们进攻队形,他轰咱们前沿阵地。”
  “对了营长,我听说咱们的炮兵在‘七一二’时很起作用。”
  “哈哈,一点也不错,要不是炮兵……那肯定就完了,真是把他们轰的够呛,人死大发了。”
  “怎么个利害法?”
  “咱们人少,人家人多……真是蜂拥而上,早晚会坚持不住的。那咱们定的计划……第一就是打他的后续部队,给他封死,不能源源不断的往里冲;第二是在阵地前沿铺开,打这些已经进来的,支援一线防御部队。这两个都很关键,其中第二个更重要,打得好……那一线压力相对轻,打不好,那就被人家搞掉了,人少嘛。”
  “当时完成的怎么样?”
  “嘿嘿,那炮弹没白拉,就跟梳头似的一遍遍来。打他后续部队是打成一道火墙……拦住他,这梳头嘛,是消灭他战场上的有生力量。……从左到右……一遍又一遍地打……”
  “效果呢?”
  “哈哈……我告诉你,咱们有种大家伙——叫152加榴炮(?),那个炮弹啊……50米范围内……炸不死你也震死你!还有火箭炮呢,一出去就几十上百的,就那么一遍遍梳……”
  “那……越南人受得了么?”我摇摇头。
  “他当然受不了!……所以才拼命往前挤。摆在那里是等死嘛,他要尽快把阵地拿下来。你干了一批又上来一批……那真是不怕死,咱前沿阵地压力太大!”
  “对方呢?他们没炮?”
  “有,他也不少呢!轰咱们前沿……李海欣他们那里是受的一个炮兵旅的火力,一次射击就上百吨,工事都成了土面面儿……踩一脚能到膝盖,指挥机也给炸烂了,整个阵地就剩下坑道。还有人呢,成片成片往上冲,你一颗手榴弹下去能炸倒好几个……一梭子出去就是一排……”
  “我的天,太残酷了,他们要是上来……那咱们谁也别想活。”
  “哈哈,就算不为完成任务,单就为了活命……他也要冲上来!我们也是……他上来你就完,干了他们还有点希望。”
  “李海欣他们死了多少?”
  “最后剩下四个伤兵,其他都死了,其实已经被他们拿过去了。只是阵地上有个山洞,几个人在山洞里躲了一个下午,后来咱们部队又往上反……重新拿回来的。”
  “对方呢?死了多少?”
  “他们阵地前尸体堆成了山,扔下的就一百一二十,遗弃的枪支近二百。”
  “那天,对双方都很惨吧?”
  “嗯。”
  “最后呢?”
  “最后他们撤了,死伤太惨……有了开小差的,军心动摇,打不动了。”
  “我们呢?”
  “我们也很难啊,就差一点……也就是一点儿的事,几乎被他们拿下。这一仗,双方加起来三万多人,一天不到……他们光死掉的就好几千。”
  “有没有打寒了心的?”
  “……有。有个小战士……头一回上战场,还不到18岁,打了一晚上,天黑什么也看不见,反正哪里有火焰就往哪里开枪吧……。一开始还能听到旁边战友们的喊杀声,后来慢慢就少了……最后一个也没了,用手摸吧……周围的人谁也没声音……满手湿漉漉的,心里害怕呀,一边害怕一边打,换着枪打,就这么着……敌人始终没能冲进阵地。后来天亮了,伸头看看……全都是一堆堆的死尸……排满了,再看自己身上……满身的血……,受不了。后面部队上去的时候,看他正蹲在战壕里哭,用手啊……把那个脸捂着……不敢睁眼,受刺激太大。”
  “他受的什么伤?”
  “他全身上下好好的,一点伤也没有,身上……满手满脸,还有衣服上……都湿透了——那些血都是旁边战友的……。他那个班就活了他一个,其他全死了。”
  “唉……,回头再想你们攻老山的时候……”
  “是啊,你站在这个地方……知道难了吧。”
  “营长……当年谁打的主峰?”
  “那个人姓张……叫张大权,贵州人,是个副连长,《高山下的花环》里‘靳开来’的原型就有他。当时安排他们连组成突击队,他是队长。定下以后他就找连长,说这一上去……要能活着回来那真是咱命大……命不该绝,要是死了,你就帮我办几件事:第一,我一直想给家里翻盖翻盖那个破房子,本来打算春节回去办,现在是不行了;第二,两个孩子太小,家里太穷,我死了……你告诉我那个婆娘一定要早早改嫁,就说为了孩子;第三,抚恤金你给我掌握着,分分,帮我给老人盖盖房子,再有就是孩子们的学费……
  “……两个排长领着人交替往上攻,他带着重火器队在后面接应……”
69楼
                                      (四十三)
  “……一开始的时候还行,进攻比较顺利,但到最后出了意外。”
  “怎么?”
  “人家挺顽强的。关键是地形有变,咱们没掌握,……上去眼看差不多了……又被人家反下来。这一来一去,伤亡就大了。张大权一看不行,有些着急,自己上前头去带队冲击……结果手腕子被打穿。后来就成拉锯了,……咱们上去……人家炮火覆盖,把咱们反下来;咱们下来……就覆盖他们……再往上冲……,这么有三四个来回吧,主峰被削低好大一块……已经给炸的没模样了,双方都死伤惨重——咱突击队百十号人就剩下20来个,张大权也让炮弹给崩了,腿上一条大口子,小肚子开了……肠子都掉出来,就弄条纱布裹吧裹吧缠上……
  “光这么打不行呀……这眼瞅着就没人了,当时那个越军气人——把咱们烈士的尸首往山底下扔……边扔边骂,战士们眼巴巴看着呢,受不了这个侮辱呀,心说怎么也是个死……就别他妈躲躲藏藏了……拚了吧,就想一拥而上……
  “张大权一看,剩这么20来个人……就算全死在这里也不见得能完成任务了……就跟山底下指挥部联系,说不行往后撤撤,重新组织组织再说……
  “结果指挥部一听就急了,拍桌子大骂:妈了个逼的……给我上!坚决不许后退!就是拚刺刀也要给老子上去!!……”
  “怎么会……”
  “你听我说完……”
  “张大权一听……那眼珠子红得像是流血,抄起把机枪就蹦起来往上冲……”
  “营长……这怎么行?!他这指挥官一死,还不全都完了?!”
  “是啊,当时上上下下早就红了眼……什么也顾不上了。还好……他那个通信员很机灵,一见他不对劲……立刻跟着跃起来又把他扑倒,摁在地上揍了两巴掌,说队长你得清醒……可不能呀……战士们怎么办?……
  “给两巴掌……醒过来了,这才把战士们拢了拢,重新配置了人手、把重火器集中集中,捂着肚子跟战士们说:现在就剩咱这最后20来人了,困难明摆着。小鬼子骂咱熊包软蛋……大家都听见了,这么多年来……咱们连从来就没有出过熊包软蛋怕死鬼,到了咱们这代人……也不能!!现在……我张大权愿以死相拚、带着你们做最后一次冲击,……活着,咱就站在主峰上!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主峰上!我们今天就是要跟他个小鬼子较量较量,到要看看……到底谁他妈才是熊包软蛋!!
  “……那战士们是群情激奋啊,大喊——活着干、死了算!!……”
  “营长,这些话……我从来都没看到过。”
  “哪些?”
  “……明知道战士们已经很困难了,为什么还那么心狠?!难道就不能先撤一下么?真是那么说的??我真怀疑指挥所里下命令的……到底是不是解放军!怎么就没有一点感情呢?!”
  “觉得不像自己的部队……是不是?”
  “这么说吧营长,要是你……你下的了这个命令么?”
  “嗯……”营长转过头,看着山坡上的草地,半晌……拍拍我的肩膀“我说不好。”
  “营长,下命令……看着自己的战友们眼睁睁的去死,你怎么想?!”
  “……,一将功成……万骨枯吧。回头……你可以问问政委,下这个命令时他就在现场……指挥所,这些话他都亲耳听过。想不到会这么残酷吧?”
  “是……。”我呆呆的站着,有些不知所措——“指挥所里这句话,你们对后方讲过么?”
  “没有,这只跟我们部队有关。其实也没什么,多少年一直就是这样的,古今中外……上了战场都是如此。”
  “突击队最后上去了?”
  “嗯,这最后一次……上去了。”
  “张大权呢?”
  “唉……,其实他几乎活下来了……。上去以后,肠子已经流出来,他就用手摁着,高兴啊……高兴的哭,一边流泪一边跟通信员说——‘赶紧打一颗信号弹,告诉营连两级——咱突击队已经攻克主峰。’……这是他最后一句话,刚说完……被一个躲在草丛里的残敌开枪打中头部……”
  “营长,我真想把这老山给轰平……,这样就不用你们再往上爬了。”
  “你呀,要是炮弹能解决问题……还用我们干什么?告诉你,关键是人……你这人得行,那炮是次要的。”
  “你们这一仗下来……伤亡过半,可以说是拿尸首垫着上来的吧。”
  “可以那么说。”
70楼
                                      (四十四)
  “营长,都说越南的炮比不上咱们,是不是这么回事?”
  “嗯,他们不行,他那个炮数量少,口径不行,炮弹也比咱们少,刚开始的时候还能凑活着叮当几下,后来就完了。”
  “那为什么?”
  “哈哈,咱们有种炮兵雷达,叫西柏林雷达,这个东西好用。你那边开一炮……还没等落地……我就能知道你这炮藏在什么地方、口径多大。”
  “那他可就吃亏了。”
  “是啊,一开始他弄不清楚,被打蒙了。后来琢磨着不对劲……派人打听,知道咱们有这家伙以后就惦记上了,过来搞破坏。”
  “搞成了么?”
  “嗯,有两部,最后被他搞掉一部。他的特工还是很不错的。”
  “我的天,两军交界都是地雷、部队,他怎么过来的?”
  “他很贼嘛,知道正面过不来……就迂回,兜出去一百多公里,好像是从广西那边入境的。一小队人……穿着咱们的衣裳,个个都会讲中国话,那边只有边防巡逻的民兵之类……跟部队没法比……拦不住。过来以后再往咱们后方插……让他给找到了。咱这边谁也没想到后面会来敌人,少数几个兵也挡不住,那些技术人员也不会打仗呀……被他给破坏了。”
  “哈哈,越南特工名不虚传。”
  “是是,他们在这方面还是有一套的。”
  “破坏成什么样了?”
  “本来他们想弄走,但太大,最后炸掉了。”
  “这种情况要多注意。”
  “哈哈,注意也不行,双方这种事都很多。有些纯粹是捣乱性质,烦你。”
  “举个例子……”
  “既然炮不行……他就想别的办法。这边一炸他,他不敢还击……就找咱老百姓出气,派几个人过来……也是穿着咱部队的衣裳,找个村子对老百姓讲——大家注意了,越南鬼子要往村子里打炮,大家准备准备……收拾下东西躲一躲。老百姓还以为是咱们自己人呢,跑吧。等人都走了……他就联系炮兵,咣咣几炮把个村子炸的乱七八糟……”
  “哈哈……炸那些房子?”
  “是啊,你想……那老百姓回来一看房子没了……没法生活了,就找我们部队,说你们当兵的得给我们盖房子,要不是你们打仗……我们的房子也坏不了。”
  “又是兵遇见老百姓……你们说不清了吧,哈哈。”
  “你说你怎么说呢?你就没个办法,没理可讲。算了……盖吧,部队出钱给盖上。像这样的事一两次行,可越来越多就受不了了,部队也不是摇钱树嘛。他就这么的……反正也没炸死你人……炸你的房子,让你急不得恼不得,故意给你捣乱。咱们用别的渠道警告他,说你这不像话,不能打搅老百姓,可他们根本不理。时间一长不行了,说不行……得想办法搞搞他。”
  “怎么办?”
  “哈哈,好办。咱们有种炮,能干到三十大几……四十公里,就用这炮往他河江省会打了八发炮弹,哈哈……一下子就好了……给我们外交部提抗议,我们说你是怎么干的?本来好好的……你要不那么干我们会打你吗?以后就没这种事了。”
  “哈哈哈哈,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哈哈,反正这仗是越打越细,越打花样越多。”
  “政委跟我说过,有颗炮弹离他两米扎在地下……是颗臭弹,你遇上过么?”
  “哈哈……没有,我可没指望有那么大福气。不过政委这不算绝的,有次咱们在后方试射炮弹,也不知怎么打偏了……落到一个村子里……”
  “啊……?!”
  “一户人家正准备吃午饭,锅碗瓢盆的刚摆上,一家老小七八口围着桌子……那炮弹就下来了。”
  “我的天,那个开炮的应该枪毙。”
  “……房子都是土木结构,炮弹一下就穿透房顶……正掉在桌子中央,咣当……桌子碎了个八半,地上给砸出个大坑……,一家人正举筷子呢,结果菜没了……换成颗炮弹,差点给吓死。”
  “哈哈……臭弹?”
  “是啊是啊……万幸。后面部队也追过来了,也吓得够呛,一打听……说把人家房子掀了,但没死人,哎呀……那个高兴,赶紧赔吧……哈哈。”
  “这炮弹不长眼,可得小心。”
  “不长眼的也不少。有回咱们后面的机场来了架越南的直升机……”
  “叛逃?”
  “什么呀……那是犯浑,转着转着跑咱们这边来了。”
  “哈哈……意外之财,这回部队该得奖了。”
  “他浑……咱们这里也跟着浑……两边一起浑。谁也没想到会跑来个越南飞机,一帮人眼见那飞机嗡嗡着下来……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啊?!”
  “是啊……都落地了还没察觉,最后是一个兵觉得不对劲……跟旁边人说——咦,不对呀,怎么这架飞机上的军徽看着那么不顺眼呢?”
  “哈哈哈哈……没法顺眼,那本来就不是你的飞机。”
  “哈哈……是啊,旁边几个人仔细一看——妈的……这不是越南的么……赶紧拿武器!!”
  “得……继续浑,怎么也要先等他停了嘛!”
  “哈哈……是是。几个人大呼小叫往飞机跑……手里拎着枪呢,那越南飞行员这才明白过来……正好还没熄火……赶紧又拉起来,跑了。”
  “真是冤大头,到手的功没了。”
  “哈哈哈哈……那几个人还吵吵呢,后悔得要死。”
71楼
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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