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肝胆亦柔肠 战地爱情让泪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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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肝胆亦柔肠 战地爱情让泪淌
( 转载片断) 一九八四,我的战争回忆
             寂寞苍狼
 第七章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事了。我的左臂和腹部被子弹打穿了,弟兄们顶着炮火将我抢下阵地,并连夜转送到靠后的野战医院急救;医生告诉我,大出血差点要了我的命,我的血管里奔流的差不多全是医生护士战友们的血。我还能说什么,几天之前我还在向往着死亡,几天之后当我被死亡抓紧却又被人们用尽十二分力拉回来,我的心里除了十二万分的感激还能有什么呢,更何况也就是在这里,我与我生命里的另一半不期而遇了。

  野战医院名为医院,其实也不过是由二十来顶帐篷组成的,只是帐篷更大更宽敞而已,野战医院设在一处山沟里,沿山坡上行不远便是连接一线的临时公路了。我的伤并不重,躺了一个星期便可下地活动了,下地活动也没事可干。由于靠近前线,这里的防卫仍然是极其严密的,自卫哨每隔十米就布了一个兵。伤员们的活动范围绝不会超过五百平米,就这么小的一个天地,你是很难给自已找到一个消遣的方法的。住院的日子里我始终无法从无名高地、501高地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于是我就整天整天傻傻地坐在山溪边,把生命完全交给了香烟与回忆,每天脑海里总是放电影似的过着牺牲战友们的面目和言行,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一天她的出现,我才猛然发觉我的生命还会有另一种激情产生并促使我对生的希望重新绽放起火花来。

  那是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同往常一样,我仍然一步一拐地踱到山溪边去了,正抽着烟发呆呢,不远处营地里传来的歌声却犹如一剂针药一把抓住了我的心,那悠扬的歌声仿佛是从天籁传来的,沁人肺腑叫人感动莫名符其实。歌词大意在我的记忆里已模糊不清了,其实并不是歌曲本身打动了我,只是唱这首歌的声音让我体验到了震憾与感动,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这位有着天使般嗓音的歌者,却又不忍心放弃这未听完的歌,就在这流莺逶迤的声音里我深深地醉倒在这浓厚的温情里。雨打湿了军衣我不自知,烟烫着了手指我不自知,歌唱完了,一阵高似一阵的掌声把我从无限的暇思里拉回到现实中来:结束了,不!我百米冲刺似的向营地中心跑去,不能说跑,应该说滚,还没好利索的身子绊着我不知摔了几个跟头,当我鲁莽地撞开人群的一刹那,当我与歌者面对面的一刹那,我完全被眼前的女兵摄服了:她就如此俏生生地立在场地的中央,如此的美丽动人,我第一眼见到她时我就意识到了,但是她的美居然美到令我大吃一惊的程度,却是在这莽撞的一瞬间才发现的,我想我的面部表情肯定充满了诧异与赞美,我的尚算明亮的目光在她身上狠狠地停了十分之一秒。

  女兵的身高在一米六八左右,她的身材苗条匀称,上下肢比例适中,女性曲线丰富而流畅,给人一种健康、轻盈、美满的印象;她的脸盘清秀而精致,高高的发际线下额头宽阔明净,一双幽邃明亮的眼睛大得出奇,如盈盈秋水,鼻梁线端正优美,唇吻线平直而富于变化,唇型饱满,还有艳若桃花的两腮。说这张面孔美丽是不够的,它还似乎在美丽之上被造物主赋予了一种古典美学意义上的雍容华贵,一种自然天成的大家风范。我在一瞬内已将她与我所认识所看到过的所有女性做了一次比较,我的结论是联想式和奇怪的:我觉的眼前的女兵她的美是一种富丽堂皇、博物馆陈列品一样,因天生丽质而不得不在这世上璀璨夺目的美。在我的思想剧烈活动的时候,我奇怪地注意到女兵的目光里的惊异与羞涩,那肯定是因为我的冒失才会使她产生一种好奇与被人猎奇的感觉。于是当我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再次盯上她的眼睛时,女兵白皙的脸颊上便迅速地泛滥起两团鲜亮明丽的红晕。我终于不自觉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女兵的目光火花爆炸般亮了一瞬,脸上又随之现出一种恼怒与羞涩的表情,我注意到了她的表情变化,握着她的手猛的摇一下,松开了。场面开始显的尴尬起来,刚才还在为女兵的精彩演唱如痴如醉的人群开始苏醒过来了,我是如此的接近她,我已经能清楚地感觉到四周人群的眼神里,特别是男性同胞的眼神已然变得迷离并充满某种善意的嫉妒。

  笑了,她笑了,虽然象是挤出来的笑容,但仍然是天使的面貌:“你好,有事吗?”“我……”此时的我真的有如芒刺在背,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我猛然转身又是一个冲刺,身后依然是人墙,和来的时候一样,去的时候我依然象颗出膛的炮弹径直撞开了人群,在与她的第一个回合见面中我就如此狼猾不堪的败下阵来,当我把后背彻底甩给人群甩给已然深深烙进我心里的她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人们从诧异中完全清醒过来后爆发出来的哄堂大笑,这其中也夹杂着她银铃般的声音,真是糗大了!

  我慌不择路的跑进了营地边上的小树林里,当确信边上不会有人不会在有异样的目光时这才停下了脚步,一种心虚式的疲惫袭上了心头,我背靠一棵大树,席着草地坐下来,接着又躺下去。林子里彻底静下来,不再能听到外边喧哗的笑声。耳畔树根草丛深处,一只雄性蟋蟀兴奋、响亮、持久地叫着,同前后左右远远近近的虫鸣连成一片;顺着树干的间隙朝坡下望,沟底一道弯曲的溪水被不知何时现身的阳光照的白花花的,哗哗的流淌声异常清晰地送进我的耳膜,这却让我愈发真切地感受到了夜的岑寂。我的手心还有着她淡淡的微温,这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不知该把它放到那里,无论放到哪里我都害怕会很快的失去这点温度,最终我还是把手轻轻的按在了胸口,即便会消失,我也要把这点淡淡的微温整个地渗透进我的心跳,让它永远徘徊在我的心房里。正回味着,一串杂沓的脚步声从林子的边缘由轻而重地响过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的心开始猛烈的跳动起来,加速的心跳导致呼吸变的粗重而缺乏韵律,然道是她来了吗,然道是那个俏生生地立在场中央的女兵来了吗?我不安地站了起来,是躲开呢还是迎上去,我自已也不知道答案。

  “你别介意呀,伤员们在阵地上守防那么长时间,心理上总会有些特别的,你刚来,以后慢慢会习惯的。”有声音传过来,这声音我认识,是救护队的护士长,一个很不错的老大姐。“没有呢,我没有怪他,只是那么突然,真的吓了一跳。”是她!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让我如此失态如此失魂落魄的,她来找我了,不,不对,是她们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办,我就象一只忘掉归路的蚂蚁。最终我还是决定悄悄地离开。

  回医院的路竟变得如此漫长,我拿出了所有侦察兵的本领,就象在战场上偷袭敌人阵地一样猫似的溜进了我的帐篷,幸好同住的几人“难友”都还没回来,也许还在外面与别人唠叨下午发生的这场“闹剧”吧。不管了,我一把钻进了被窝,我想努力使自已睡着,然而我却又明白自已今夜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了,内心里多了一个温柔缱绻的声音,我已经迷乱了,并且知道自已迷乱了,但却不能够克制迷乱的产生与扩大。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已:这是没有意义的思念与喜欢,明天的你终会重上战场,连死活都无法操控,怎么还有资格去谈情说爱呢。但我还是无法说服自已,尽管我已经拼命努力了。

  夜的到来更是对一个深陷思念的人的折磨,同住的几个弟兄还是很识趣的没有提起下午发生的事,可我还是不愿与他们面对面的碰着,至少今晚不想,于是我仍然努力把自已包裹在被子里,彻头彻尾地。我在等着他们的安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浑浑不知时间飞逝,好不容易熬到被子外鼾声雷动,我赶忙贼似的溜出了帐篷。也许时间真的很晚了,诺大的野战医院,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远处依稀的自卫哨还在忠实的晃动着。我漫无边际地踱到了山溪边,明月是如此的皎洁,印在水里将那曲曲折折的山涧水照得跟水银似的,林间受月光照射的树叶和草叶变得如此的薄且透明,并长出了一圈圈毛茸茸的光晕。我不想回到帐篷里去,就把双臂枕在脑后,仰面躺在露水凝重的草坝上。

  也许明天就不会有我这个人了,作为士兵,我终将在某一颗炮弹某一颗子弹上找到自已的归宿,可今夜我还活着,躺在这里,并在生命里第一次如此强烈和清晰地爱上了一个人,虽然我只是作着无意义的单思单恋,但总归这也是我的爱情啊!如果明天我会在战斗中死去,那还会有谁知道这个密秘吗?虽然死是令人悲哀的事,但奇怪的是自从见过她之后想到这些我的心中已不再悲伤,反而有了一种特殊的宁静温暖。死是真实的,并且逼近了,我能感觉到它,但却不再惊怕,因为心里有了她;我仍然没有承认死的合理性,其实,也许仅仅是因为看过了太多的死亡而对其变的习惯并且麻木不仁了也不定,但此时我的心里宁愿相信这是因为她的出现才使我更富于勇气去面对死亡的危协和挑战吧。“我要不要也写一封遗书呢?……不,没有必要,”我嘲弄地笑起来,“人们很快就会把我忘掉的,包括她在内,即便我牺牲了,她也依然会在这里,直到换防,她也会退伍或者转业,然后恋爱,结婚,既便她知道了我的逝去,她也只会流下一两滴战友的眼泪,我敢保证,对于任何人她都会如此的,因为在她心里现在也许仅仅是一个冒失的伤员而已。永远忘不掉你的只有爸爸妈妈,不过连他们也会渐渐淡忘你,把你放到一个隐密的心灵角落。这些其实很正常,不应该责备谁。我想今夜我最好是不要睡着,因为我要一分一秒地体会自已的生命正在走向消失,这很重要,并且真他XX的有点儿激动人心。”

  微风吹过,半夜了,凉意渐渐袭来,我坐了起来披上了身下的军装,在抽烟点烟的时候,无意间我注意到了小溪对面的生活区里仍然有间帐篷亮着烛火,就着呼明呼暗的烛火倒映在帐篷壁上的身影是谁,会是她吗,会是那个甚至我还叫不出名来的爱人吗,不会有答案的,我只能自已来安慰自已。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帐篷里那绰约的身影,想象着她温柔的笑妍甜美的歌声和风情万种的回眸。林子里、营地里万簌俱寂,溪水的流淌声单调而响亮。我的眼睛不自觉地合上了。“我不能睡,我---不---会---睡,”我心里念叨着,同睡魔斗争着,但到底还是忘掉了战争、死亡、责任、尊严和荣誉,完全沉浸在爱情的泡沫里了。夜深了,风停了,帐篷里的烛火也熄灭了,而我躺在小溪边的草地上睡着了。

  再次遇见我的女神是在第二天的中午了,这是一个难得的大睛天,整个野战医院的帐篷外都晒满了被子床单,人们仿佛被阳光感染了似的,全都走出了帐篷,连不能自由行动的重伤号们也都被医护人员抬了出来。晒吧,让阳光游遍全身走遍心壑,让温暖烫平伤痛带来的阴霾吧。我照例一个人来到了营地边缘的山溪边,人们都说无名高地下来的人都成孤狼了,我不在乎这个,孤狼就孤狼吧,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下来,那么多的战友都留在了那座大山峡里,甚至连遗体都没有留下,我本来就是孤独寂寞的。正抽着烟呢,靠近生活区的伤员们起了某种骚动,我正疑惑着,她就出现了,我们的战争女神出现了,她的出现一下子就抓走了所有人的目光,每个人的目光充溢着热切与盼望,犹如众星捧月似的,我想她一定是意识到了在营地边缘的某块溪石旁有一道似曾相识的炽烈目光也在凝望着她,也许是不经意,也许是有意,就在她步入护理区的时候仍然珊珊地回过头来深深地扫视了一遍营地边缘的山溪。发现我了吗,我的心一阵紧缩,直到她充满困惑的眼神开始转向别方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刚才的冲动依然只是发自心底的渴望而已。

  “王颖!来一个,唱一个吧!!!”“王颖!”她姓王吗,我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虽然不完全,但是人群里爆发出来的阵阵欢呼让我窃喜不已,此时,我才发现自已是如此的怯弱,甚至连问她的名字都不敢,只能躲在人群的背后分享别人努力的成果。不管怎样,必竟我已经知道了女神的名字,如此美丽多情的名字,我的心又一次不自禁的陶醉起来,虽然我与她隔着诺大的空间距离还有纷至沓来的人流,但还是无法控制的开始触摸到自已深埋的爱意,并急于把它剖白于天下。点燃第二根烟的时候,我就决心给她写信了,随着明灭的烟火我一遍遍构思着我与她的第一封信,正逐磨着,那边的歌声再一次响了起来,仍然是那首歌,天使的声音,天使的温柔,催人泪下让人浮想联篇,歌还末唱完,我就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并且是高高地站在水中的孱岩上。歌声停,风声停,人声停,我终于又一次与她专注地凝目了,她终于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并不再带有昨日的惊异与蝗恐;已经感觉不到自已的意识了,只是那么傻傻的站着,看着,真想躲开她的目光,但就是无法节制的继续凝目,脸上第一次泛起了火辣辣的红潮,这真可笑,在这血雨纷飞的地方,我意然产生了想要恋爱的冲动。

1楼
第八章
  恋爱是杯醇酒,恋爱是杯苦茶;我的恋爱呢?为什么它只能在我的心壑间奔涌决荡。整个下午我都沉浸在喜跃与悲苦之间,我知道我还年青,我知道我还无法接触那个让所有男人女人魂牵梦莹的字眼,在此刻,我的战地女神,我的爱人,只能远远地立在人群之中接受我一次次热烈而无奈的巡礼。

  夜,不知道时间的夜;还有雨,不知道轻重的雨;一切都在帐篷外的树影摇曳中狠狠地击中我刺穿我磨透我。其实心里仍然在拒绝这种似明还暗的情愫,必竟血战刚过,战友的血依然温热着我的心肺,可我,居然就在和平尚未到来时陷入了自编的相思与热恋中,这是多么的卑劣和凄楚啊。我将身体整个裹进被子里,也许我是怕别人看见自已早已热泪滂沱的脸,又或许是怕别人觉察到内心深处的隐秘与脆弱,不管如何,并不厚的军被仍然给了我与世隔绝的安全感,给了我心安理得的自慰感,给了我充分痛苦的放肆感!

  黑暗中我的手不经意地摸到了床头的军帽,这是一顶崭新的军帽,它是如此坚稳的伏在枕畔,给我的感觉象是一座山,对,就象老山!一遍遍的抚摸,一次次的抽猝,心的抽猝,因为我已经能闻到对于这支部队结束眼前战事的气息了;我会退伍的!我会回到日深夜想的家;可军队呢,战友呢,还有王颖呢!这些我生命里最珍贵的东西都将在不久的将来别我而去成为永恒的记忆吗?想到离别,我的心不由得颤抖,不由得被抛入一百二十级的狂风巨浪中煎熬!真想四.二八真想七.一二,真想我的老山、我的无名高地、我的501高地啊。

  军队给我留下的太多东西都太深刻了。不能否认刚加入部队时并没有对军人这个全新的词眼有太深的认识有时甚至还认为这只不过是徒具外表的摆设,但当战争真的平临并投身其中时,军人这个词汇让我的思维再次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在无名高地上的那些个日日夜夜更让我的生命经历了前所末有的震憾和激跃;过去我认为自已作为一个军人天生就是英勇的不怕死的,现在明白并不是那么回事,在突然来临的死亡面前我自已也怕的浑身发抖;以前写日记总说做为军人在战场上为国捐躯是最好的归宿,其实哪怕是四.二八的凌晨刚进入进攻出发地时,我也仍然不大相信自已会在和平的环境下经历猝然的死亡,可自从摸爬过那个鲜血染透的大山煎熬过那大炮机枪火箭弹构就的弹雨火幕后,却恍然明白并非如此;不管是谁只要你置身战场都随时会死在敌人的子弹、炮火之下死,在一如现在拔涉的山野海滨之间必竟穿上军装我还是一名战士还是无法避开战争某天突然的降临。以前我总是把事业和成功看作比自已和别人的生命都重要,此时却突然发觉同生命的损失比起来人的别的损失---功名、荣誉、前程---都不再算什么了!生命这是一个人拥有的最根本最宝贵的东西,别的一切都是附属其上的。失去了生命你便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失去了整个世界。这些相继涌出来的思想看上去十分明了简单然而它们又确是我过去没有认真思考过的。也正是因为它们如同常识那样简单明了,此时才让我的心深深为之震颤。置身于战场,哪怕是一场最小规模的冲突,我仍然为我自已往日的虚荣心连同我对于生活、对于军人、对于生命和死亡的确切意义的茫然无知而深深惭愧。

  夜雨沥沥失眠的神精再次觉察到疲备的时候表针已指向凌晨三点。挣开被子、睁开眼,首先我听到的不是用全部生命被动地感觉到的是一种深沉而博大的宁静。它来自这个辽阔的雨夜又似乎来自那个使雨夜的本源之地;它既是空旷的包容了一切的虚无又为全世界的风声雨声为帐篷外风雨中树木的摇曳;为远处时断时续的炮声;为一辆刚刚驶回来的汽车马达的越来越响而后突然停息的轰鸣所充满。在这样一个无处不在而又渗透在一切之中的寂静里,我重又意识到了床边那由数个弹药箱组合而成的柜子的存在,望着同样搂着被子憨睡的弟兄们我猛然感觉到一种从末有过的清醒。我想了很多很多:想到了死去的弟兄们,想到了仍然沐浴在弹火里的阵地和坚守其上的士兵们,还有王颖,还有我那份骤然而至的爱情;甚至想到了今后或有的爱人,想到了我对她的生活所要负的不可推卸的责任;还想到了今后将象别人一样有个属于自已的小家,一个儿子或者女儿,日出而作日没而息,我的生活中也会充满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以及所有小家庭那样的呢呢喃喃的幸福,年复一年安安静静直到有一天我发觉自已已到了耄耄之年。

  …………

  战争,和平,我的思绪就在这里打住了,我的心止不住的擅抖。这些就是和平生活就是做为老百姓的人生,我的一生就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排好了。这很可怕。我日后的生活中会有许多个这样的夜晚吗?我想会有的!淅沥的细雨,夜半三更突然的清醒,有充满整个世界的风声雨声、树林的摇曳声和睁开眼就能望见的一块被灯光映照出奇怪图案的窗帘布,还有这无边无际潮水般涌上心来的寂静和孤独。这就是和平,这就是老百姓的生活。我咀嚼这最后的结论并不感到吃惊。我的生活中也许不会再有作为军人参加战争期间那样激烈的、动人心弦的精神活动,更不会再有置身枪炮声中那样的生死考验,我将混入世界上那些眉目不清的人们中间消失掉。直到今天我才似懂非懂地感悟到军队生活带给我的真正意义。自从有过那段历史和平与宁静我已经很难接受了!我是一个士兵而且历经屠戮,因为战争还在继续,所以我还能混在无数的军人中间感受人民赋予的英雄感觉;可当战火终究停息后呢?而和平时期的军人我们惧怕的又是什么呢?不是战争和死亡而仅仅是被人们遗忘。其实遗忘是很自然的。我们用青春和生命保卫了一个国度和整个民族的和平生活,也就使人们忘记战争和军人有了前提和可能。我能让他们遗忘你,我就有了了不起的价值!这似乎是荒唐的却是真实的因为被遗忘和牺牲一样都是军人的命运。不仅那些久远的革命先烈们会被遗忘,就是这场发生在身边、发生在眼前的血战也会被遗忘!我们这些活着的和死去的,现在时和曾经时的军人还有我自已也是会被遗忘的。活着就已经知道要被遗忘了!我不知道张大权、韩跃奎,还有方小所他们在天堂会作何感想;可我呢,也许我会为我曾是军人而感到些许悲哀,但我更为我曾是并还是一个军人感到自豪与无尚光荣!

  不要说士兵只是一架单纯的战争机器,正是因为我们超然的思想与博大的胸怀才使我们一无返故地溶入这架机器并为之沥血涂志,舍生忘死!在我穿上军装的那一刻起,就曾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已:战争和死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事物呢?在平时的和平环境下我是不可能找到答案的。今天我才明白:战争和死亡并不就是它们自身,战争和军人的牺牲代表的是它自身之外的另一种事物,一个民族的和平和对于和平及其尊严的渴望。正因为渴望和平,军人才必须进入战争并走向和接受死亡。我会再次走向战场!既便我负伤但仍然是拱卫这个国家的牢固基石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可能牺牲在下一个战斗中或许是下一场边境战争,但我今天是异常清醒地为我能加入军队的行列在战火中实现士兵的价值并还能重新等待下一场战争的召唤而由衷喜跃,真正的原因是:即使牺牲和被遗忘加在一起,我也不得不承认在当今社会的多种职业中军人这种古老的职业仍是最崇高和动人的一种。这一刻我意识到这喜跃不仅是我一个雨夜的暇思与冲动更将左右我的一生。

  思索是一件痛苦的事,因为思索总是无可抑制的会加入悲伤和痛苦的成分。当天南海北的思绪再次集中到王颖身上的时候,我的口舌乃至整个身心都被一种茫然无助的情绪所咀嚼吞嗜了。

  战争!死亡!相思!爱情,为什么如此矛盾的相对面会如此决然地拉入到我的生活中来!在这个深夜,在这个雨夜,我剖析我的心,却发现痛苦依然占据着我思维,并正一步步抽空挤干王颖带来的那片消骨蚀魂般的激情与幻想。在天明前最后一丝潮风吹入帐篷内时,我抓住,或者说抓住我的仅有寂寞和落魄了。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爱情,这是我人生中最悲苦的爱情,它的骤至和骤失都奠定了永世难忘的基础,都埋下了永世伤悲的种子。

  “嚓!”划燃的火柴瞬间便被无处不在的晨风吹熄了。第三根了,不,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根数,当香烟终于冒起淡蓝的青烟时,阳光撞破篷布在黑暗中撕裂开一道灿烂的光柱,真的美极了。


  有一帮即将归队的弟兄近来经常往护理区跑,听说都是冲王颖去的,还有个痴情的军官一天三封信的向她展开攻势。而我呢,除了帐篷就再也没有别的去处了,同住的伤友间或跟我开一两个有关于她的玩笑,但更多的沉默代替了青春的激情,因为,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我们就要换防了。换防,多么美好的字眼,这意味着家这意味着全新的幸福,可每个士兵的心里都无法真正高兴起来,战争所带来的强烈冲击已经在军人的生命里根深蒂固了。

  年轻的护士们依旧轻松快乐,她们走入战争却又远离战争,看着她们一次次掀开帐门又一次次飞出帐门,就象一群不知悲苦的燕子,真的希望她们能永远如此啊。

  王颖不止一次来过我的帐篷,也不止一次和我近距离的对话,可我却始终没有勇气向她交待实质性的东西,我简直要绝望了,我甚至觉得她的到来仅仅是为了听我那些陈仓烂谷的往事,她的眼泪,她的笑容也只是为了那些故事中的不屈战士和精彩片段;我呢,很可能只是她心目中一个多话的八哥而已。这可够悲哀的!

  事情的转机在一个午后,护士长上午就向我明确宣布要将我转到后方医院继续治疗,对于这个决定我早已心里有数了,身上的伤势已经不容许我等待部队的换防了,我也不可能再次投入战场,离去几乎是眼前的事情了。待护士长离开帐篷,我的坚强我的忍耐彻底失去了支撑,躺在床上就象一具失去生命的木偶,木然地等待送我离去的汽车。

  中午,照例是王颖给我送来了饭菜,不同的是,这次她失去了往日的热情与扬意,也不再如兄妹般的大声呼唤,一切都在沉默中继续。我还是那么不争气,到嘴的话依然无法克服心里的障碍,我的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她还有帐篷,最后,我干脆闭上了眼睛,就让黑暗为我送行为我祝福吧。“你,不想再说些什么吗?”她的声音是那么甜美虽然颤抖却直指人心,我还能说么呢?我在问自已,也许我该说:我喜欢你;或者更直接更大胆地抓住她的手按住自已的胸膛在声地喊:我爱你!!!可最终我只吐出了四个字:我要走了。不带一点感情,我都能感觉到话语的苍白无力。她走了,就在转身的一刻,我看到了眼角挂着的泪珠,这是为我流的吗,我几乎无法克制相要抱她的冲动,可她还是掀开帐门走了。在篷布最终合拢的时候,有一滴,有二滴,不,有一串湿润的液体渗出眼眶,划过脸庞滴落在自已捧着脸的手上。

  午后,我在香烟中寻找安慰,也许是第二根烟,也许是第三根,反正就在香烟即将抽完的时候,一个人影瞬间撞开了帐门,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就将一封折叠工工整整的信塞到了我的被子里。我发愣,弟兄们也发愣。我相信他们还没看清她都做了些什么,在一片惊异茫然的目光中,她,我的女神,就如此俏生生地立在我的床头,立在我的面前。接下来的她会怎样做呢?会拥抱我,会大声啼哭着拥抱我吗!可一切都是那么冷静,她的声音是如此的坚强决绝,仿佛世界都要听她的话一样:“必需记住这里,必需记住这里,必需记住这里!”三个必需就象三记雷击,炸裂了我原本准备好的悲哀和无奈,我想伸出手去,我想站起身来;又是一个突然,又是一个瞬间,她猛的抓住了我的手,就象抓住一个已经完全被控制的生命一般!她的嘴在蠕动,我的喉节在蠕动,我想说点什么,可她就象一头惊了枪的小鹿狠狠地甩开我的手扭头冲出了帐篷。我的心呢,为什么我找不到胸膛里那颗坚强跳动的东西!

  好半天我才从强烈的幸福中醒过神来。信一直在被子里掖着,我不敢去拿它,因为我已经猜到里面的内容,或许应该说,我不愿意一口气将幸福完全拥有。帐子里的弟兄们也从最初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了,他们一个劲的催促我看信,那样子就象自已收到了信一样,乐呵透了!

  整个下午我都揣着它,让它完完全全地贴在我的胸膛上,让它最彻底地吸收我的热量、感怀我的激动。下午四点三十分,原谅我如此作做,可我真的是点着秒针拆开它的,那上边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但又沁人心脾的轻香,还有一根黑亮的发丝,发丝,这也是她给予我的另一种奖赏吗?我就着众人贪婪的眼神将这截黑发藏入我的日记本里,也许我的温柔引发了众人心里的善意,一阵“嘘嘘”声将帐篷内的快乐氛围掀到了最高点。就在一片“快点!”的的嚎音里我就象解开一件尚罩在少女身上的萝衣一样展开了信纸,幸福冲晕了大脑,激情点燃了狂热;三个渗透温情的字:张大头!刚一映入人们的眼帘,整个帐篷内的热烈气氛便轰然炸开了,弟兄们“噢,噢!”的狂叫着,我的床也在众人的疯狂中发出了不可忍耐的“吱,吱”声,也许在下一个文字里,它就会被这无可抑制的兴奋压垮的!

2楼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为这种战地爱情而深深感动。
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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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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